第196章
通道裡的碎石還在往下掉，陳平安拽著江雪凝往前衝的瞬間，聽見身後傳來龍嘯般的巨響。回頭時，祭壇方向的紅光已經映紅了半邊天，楚墨將軍的銀槍虛影在血光中忽明忽暗，像支即將燃儘的蠟燭。
“將軍他……”江雪凝的聲音發顫，攥著蓮花玉佩的手心全是汗。陰陽眼的金紋裡，銀槍正在被萬屍龍的本體纏繞，槍尖的紅光越來越弱，“我們不能把他丟下！”
“他讓我們先走！”林九的銅錢劍劈開塊墜落的巨石，劍穗朱砂在空氣中劃出殘影，“這是命令！”他突然往陳平安背上推了一把，“帶著雪丫頭往璿機位反方向跑！那裡有江家留下的密道，能通到終南山外圍！”
李守一的羅盤帶突然指向通道深處，天池水銀凝成個扭曲的龍形，銀星正在飛速熄滅：“萬屍龍氣順著地脈追過來了！”他往地上撒了把糯米，糯米落地的位置瞬間冒出黑煙，“是‘蝕骨龍氣’，沾到就會被屍煞侵體，比血池裡的煞血凶十倍！”
陳平安剛把江雪凝護在身後，通道頂部突然裂開道巨縫。萬屍龍的半截龍爪從縫裡探出來，爪尖的黑鱗泛著冷光，正對著江雪凝的後背抓來。他想也沒想，護徒之杖橫在身前的瞬間，左掌突然捏了個訣——是周玄通教他的掌心雷，隻是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覺全身的氣血都在往掌心跳動。
“平安！彆硬接！”林九的銅錢劍飛過來，撞在龍爪上炸開紅光，卻隻留下道淺淺的白痕。龍爪的力道震得他虎口發麻，“這是本體的龍氣所化，比虛影凶一百倍！”
江雪凝的純陰血在此時炸開，金紋順著陳平安的護徒之杖往上爬，想幫他分擔龍氣的衝擊。可龍爪突然加速，眼看就要抓到她的瞬間，陳平安突然低吼一聲，左掌按在了護徒之杖的杖頭，掌心雷的藍光與還陽草的綠光撞在一起，發出刺眼的光芒。
“周師叔教我的時候說，掌心雷要借天地正氣。”陳平安的聲音帶著氣血翻湧的震顫，左掌的藍光越來越盛，連帶著護心符都在發燙，“可他沒說，護著重要的人時，氣會這麼足！”
護徒之杖的還陽草突然瘋長，根須纏著他的左掌，將掌心雷的力量往龍爪上引。陳平安能感覺到龍氣順著杖身往手臂爬，像無數根冰針在紮骨頭，但他死死咬著牙，左掌的藍光突然暴漲，竟在杖頭凝成個藍綠色的雷球，劈啪作響的電光裡，還陽草的根須正在瘋狂燃燒。
“這是……把還陽草的精元融進掌心內了？”李守一的羅盤帶突然豎直，天池水銀在雷球的光芒中沸騰，“周師叔的手劄裡提過這種禁術！說是以自身精血為引，能爆發出十倍威力，但用完之後……”
“之後的事之後再說！”陳平安的左掌已經開始發黑，龍氣順著血管往心臟爬。他看著江雪凝驚恐的眼神，突然笑了笑，像周玄通當年摸著他的頭那樣，“雪凝，記得往後退三步。”
江雪凝的眼淚突然掉下來，她想拽住陳平安的胳膊，卻被他猛地推開。護徒之杖在此時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杖身的紋路全部亮起，像條正在燃燒的綠龍。陳平安的左掌與杖頭徹底貼合的瞬間，藍綠色的雷球突然炸開，帶著還陽草燃燒的劈啪聲，狠狠砸在萬屍龍的爪上。
巨響過後，通道裡隻剩下耳鳴。陳平安被衝擊波掀飛出去，左掌傳來鑽心的疼痛，低頭一看，掌心的皮膚已經焦黑，連帶著護心符都燒成了灰，隻有半截護徒之杖還攥在手裡，杖頭的還陽草已經化為焦炭。
萬屍龍的爪在雷球的衝擊下炸成黑煙，通道頂部的裂縫裡傳來淒厲的嘶吼。林九趁機拽著李守一往陳平安這邊跑，看見他焦黑的左掌時，突然倒吸口涼氣：“掌骨都露出來了！”他往陳平安嘴裡塞了片還陽草葉，“快含著！能暫時護住心脈！”
江雪凝撲過來按住陳平安的左掌，純陰血在掌心化開，金紋想堵住正在流血的傷口，卻被殘留的雷氣彈開：“你的手……”她的聲音哽咽著，眼淚滴在焦黑的皮膚上，竟冒出絲絲白煙，“為什麼要這麼傻……”
“不傻。”陳平安的聲音有些虛弱，卻帶著笑意，“周師叔說，護徒之杖護的不隻是徒弟，是心裡想護著的所有人。”他抬起焦黑的左掌，雖然疼得鑽心，卻能感覺到龍氣正在消退，“你看，炸開了吧？”
李守一的羅盤帶突然指向通道深處，天池水銀已經恢複平靜，銀星重新亮起：“龍氣散了！”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平安師兄這一擊，把萬屍龍的本體震退了！”他突然看向陳平安焦黑的左掌，眼眶有些發紅，“這是護徒的極致啊……周師叔當年沒說錯，心夠誠，術法就夠強。”
通道儘頭突然傳來石塊滾落的聲響，楚墨的身影從煙塵裡走出來，唐甲上的鱗片掉了大半，銀槍也斷了半截，但龍紋護心鏡依舊明亮：“走！密道在這邊！”他的目光落在陳平安的左掌上，突然往他手裡塞了顆還陽草籽，“捏碎了敷在傷口上，能保住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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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捏碎草籽的瞬間，清涼的感覺順著掌心蔓延，雖然左掌依舊焦黑，但鑽心的疼痛減輕了不少。他被林九扶著站起來，護徒之杖的半截杖身還在發燙，像是在回應剛才的爆發：“祭壇……”
“炸塌了。”楚墨的聲音帶著疲憊，卻透著釋然，“萬屍龍的本體受了傷，暫時掀不起風浪。”他往密道的方向指了指，“但七月半快到了，它肯定會拚命反撲，我們得在那之前找到反屍陣的最後陣眼。”
江雪凝小心翼翼地幫陳平安包紮左掌，純陰血混著還陽草籽的汁液塗在傷口上，金紋與草籽的綠光交織，在紗布上織出個小小的蓮花：“能好嗎？”她的聲音很輕，像怕碰碎什麼。
陳平安笑了笑，活動了下手指，雖然疼，但能感覺到知覺在恢複：“周師叔說過，還陽草能活死人肉白骨，這點小傷算什麼。”他突然看向楚墨，“將軍，剛才的雷球裡，我好像看見周師叔的影子了。”
楚墨的銀槍在此時輕輕顫動：“是他的殘魂在幫你。”他的目光望向終南山深處，“那老東西，到最後都在護著你們。”
眾人往密道走時，通道裡的煙塵漸漸散去。陳平安回頭望了眼祭壇方向，雖然看不見，但能感覺到周玄通的氣息還在那裡，與還陽草的餘燼混在一起，像在為他們指引方向。他攥緊焦黑的左掌，雖然暫時廢了，但心裡的某種東西卻變得無比清晰——所謂道術，終究是為了守護，這點永遠不會變。
密道的石門在身後關閉的瞬間，陳平安的左掌突然傳來微弱的刺痛，像是有新的力量在萌發。他低頭看去，紗布下的焦黑皮膚裡，竟鑽出根細小的還陽草芽，在綠光中輕輕搖曳。
距離七月份，還有五天。陳平安知道，真正的決戰還在等著他們，萬屍龍的反撲會更加瘋狂，他的左掌暫時無法使用，術法大減。但當他看向身邊的眾人，看向江雪凝擔憂的眼神，林九堅定的背影，李守一忙碌的羅盤，還有楚墨挺拔的身姿時，突然覺得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麼。
護徒的路，從來都不是靠手走的，是靠心。
密道裡的光線越來越亮，出口就在前方。陳平安深吸一口氣，跟著眾人的腳步，朝著終南山的外圍走去。雖然前路依舊凶險，但他的心裡卻前所未有的堅定，因為他知道，隻要身邊這些人還在，隻要心裡的信念還在，就沒有跨不過的坎，沒有戰勝不了的邪祟。
他焦黑的左掌輕輕顫動，紗布下的還陽草芽，正在悄然生長。就像希望，無論經曆怎樣的摧殘，總能找到紮根的地方，頑強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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