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堂的晨霧還沒散,陳平安正陪著阿青在院裡練護心符,小姑娘的黃符總在最後一筆歪掉,紙角燒得卷起來,像隻受傷的蝴蝶。他左掌的還陽草已經長到半尺長,嫩芽隨著意念輕輕晃動,黃符上的朱砂突然自動補齊最後一筆,驚得阿青瞪圓了眼睛。
“平安師兄這手‘意控符’越來越厲害了。”李守一抱著羅盤帶從祠堂出來,天池水銀映著晨光泛著銀輝,“林師伯在裡麵等你,說有要事。”他的目光落在阿青手裡的符上,突然咋舌,“連還陽草都能當筆用了?周師叔要是看見,準得說你小子偷師。”
祠堂裡的檀香混著艾草味,林九正對著周玄通的新牌位發呆,銅錢劍橫在供桌上,劍穗的朱砂被摩挲得發亮。聽見腳步聲,他頭也沒回:“知道我找你倆啥事兒不?”指尖敲了敲劍鞘,金屬碰撞聲在空蕩的祠堂裡格外清越。
陳平安扶著阿青站在供桌旁,還陽草的嫩芽往銅錢劍的方向探了探:“師伯要走?”護心符在懷裡微微發燙,左掌的觸感告訴他,林九的煞氣比昨天淡了許多,像是做了某種決斷。
“不走留著吃閒飯?”林九終於轉身,眼角的皺紋裡藏著笑意,卻掩不住疲憊,“終南山雖平了,但陰煞教的餘孽還在,當年跟著趙山河的幾個執事,怕是早跑海外躲著了。”他抓起銅錢劍往李守一手裡塞,劍身在晨光裡劃出冷芒,“這劍,該交出去了。”
李守一的手突然抖起來,羅盤帶從懷裡滑出來,天池水銀濺在劍穗上,竟凝成個小小的北鬥:“師伯!這劍是斷指堂的信物,我……”
“你什麼你?”林九的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力道卻輕得像拍蚊子,“當年你師父把你托付給我時,就說你小子星圖看得比誰都準,是塊掌事的料。”他指著供桌上的周玄通牌位,“老東西在天有靈,也不會反對。”
陳平安突然明白,林九的退隱不是一時興起。護徒之杖的還陽草往祠堂外指了指,晨光裡的石板路上,放著個簡單的行囊,裡麵隻有幾件換洗衣物和半冊《魯班書》殘頁——是林九當年從斷指堂帶出來的,邊角都磨圓了。
“師伯要去哪?”阿青突然拽住林九的黑袍,小姑娘的陰陽眼剛開,能看見他袖口纏著的往生符,“他們說雲遊的道長,都不會帶這個。”
林九彎腰摸了摸阿青的頭,往生符在袖口裡發出微弱的紅光:“去該去的地方。”他的目光掃過陳平安的左掌,還陽草的嫩芽正在泛光,“平安的意控符能鎮場子,守一的星圖能指路,玄正堂有你們,我放心。”
李守一突然跪下來,額頭磕在青磚上,銅錢劍的劍尖插進磚縫:“弟子定不負師伯所托!斷指堂的規矩,我一條都不會忘!”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字字清晰,“護正道,斬邪祟,守還陽草,護玄正堂!”
“起來吧。”林九扶起他時,眼眶也紅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往李守一懷裡塞了個油布包,打開是半塊還陽草餅,和當年周玄通給的那塊一模一樣,“這是你師父的手藝,餓了就啃一口,能想起為啥走這條路。”
陳平安的左掌突然發燙,還陽草的嫩芽指向院外的山道,那裡有淡淡的煞氣飄過——是陰煞教的餘孽氣息,但很微弱,像是在試探。他剛要捏符,就被林九按住手腕:“留給你們練手。”老道長的笑聲裡帶著釋然,“我這把老骨頭,該去會會舊相識了。”
送林九到山口時,晨霧正好散去。老道長的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銅錢劍的劍穗朱砂在陽光下閃了最後一下,身影轉過山坳就不見了,隻留下句隨風飄來的話:“星圖記得補全,彆漏了東邊的海……”
“東邊的海?”李守一突然掏出那張補全的十七處養屍地星圖,羅盤帶往圖上一放,天池水銀立刻往東南角湧,那裡的海岸線畫得很模糊,像是被故意抹去了,“師伯的意思是……這裡漏了?”
陳平安的還陽草突然劇烈晃動,左掌的觸感穿透星圖,能感覺到海外有團煞氣在呼應,比終南山的弱,卻更隱蔽:“周師叔的手劄裡提過,陰煞教早年和東瀛的黑船有勾結。”他指著模糊的海岸線,“說不定那裡有他們的分壇。”
江雪凝的陰陽眼在此時望向東方,頸後的蓮花紋泛著青光,金紋裡映出片黑色的船隊,船帆上畫著縮小的萬屍龍標記:“楚墨將軍說,千年前趙千嶽就去過海外,帶回來過‘海煞’。”她的純陰血在掌心凝成蓮花符,“那些煞氣比陸地上的更凶,能順著洋流漂過來。”
李守一的手指在星圖上飛快勾勒,羅盤帶的銀星順著海岸線往外延伸,在海中聚成個模糊的島嶼形狀:“是‘黑蛟島’!”他突然想起周玄通手劄的批注,“上麵寫著‘海煞聚,龍氣藏’,當年以為是傳說,沒想到……”
阿青突然指著海麵的方向,小姑娘的黃符在手裡自動燃燒,紙灰往東方飄去:“那裡有好多壞東西在哭。”她的陰陽眼剛開,看見的煞氣比大人更直接,“像被關在瓶子裡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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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的左掌往星圖上按,還陽草的嫩芽在圖上標出個小小的綠點,正好在黑蛟島的中心:“是還陽草的氣息。”他突然明白林九的用意,“老道長不是去雲遊,是去探路!”
李守一突然將銅錢劍插進星圖旁的土裡,劍穗朱砂在地上畫出個簡易的海圖:“我們得儘快補全星圖!”他的指尖在島嶼周圍點了點,“這裡的洋流帶著煞氣,若不提前布置,明年的七月半,海煞就會順著江河往內陸湧!”
江雪凝的頸後蓮花紋突然亮起來,楚墨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千年未有的凝重:“黑蛟島的祭壇,用的是‘海眼陣’,需以純陰血配合還陽草籽才能破,比終南山的陣更險。”
陳平安望著東方的海平麵,陽光在浪尖上撒了把碎金,卻掩不住水下的暗流。他知道林九的退隱,不是結束,是新的開始——玄正堂的年輕人,該接過守護的擔子,往更寬的天地去了。
回玄正堂的路上,李守一的羅盤帶始終指著東方,銀星在海麵上連成條清晰的航線。陳平安的左掌還在發燙,還陽草的嫩芽迎著海風輕輕搖曳,像在為即將到來的遠航指引方向。
阿青突然舉起張畫好的護心符,符上的朱砂歪歪扭扭,卻透著股認真:“等我學會了,也能去海裡斬妖怪嗎?”
陳平安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左掌的還陽草嫩芽往符上湊了湊,幫她補全了最後一筆:“當然能。”
陽光穿過玄正堂的牌匾,在地上投下溫暖的光斑。銅錢劍插在院裡的老槐樹下,劍穗朱砂在風中輕輕晃動,像是在呼應遠方的雲遊道長,也像是在迎接新的挑戰。
海外的黑蛟島,還在等著他們。而屬於玄正堂的故事,才剛剛翻開新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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