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堂的銅鐘在暮色裡撞了七下，餘音繞著老槐樹打轉，驚起滿樹麻雀。陳平安站在祠堂中央，周玄通的牌位前擺著個青瓷盆，裡麵盛著剛采摘的還陽草果實，翠綠的果皮上泛著銀光，每顆果實都在輕輕顫動，像是有活物在裡麵呼吸。
“李守一的信鴿剛到。”江雪凝捧著信紙快步走進來，指尖捏著的紙角都在發白，“倫敦的石碑顯了全貌，全球七大養屍地在星圖上連成條龍，鷹嘴崖是東龍頭，倫敦是西龍頭，剩下五處分布在南洋、非洲……陰煞教真要煉全球萬屍龍！”
陳平安的左掌突然按在青瓷盆上，還陽草果實的銀光順著掌心蔓延，左掌傷疤處的“倫敦”二字隱隱發燙：“不能等了。”他抬頭看向江雪凝，眼神堅定，“還陽草必須立刻催熟，楚墨將軍醒得越早，我們勝算越大。”
“我早就準備好了。”江雪凝從袖口取出把銀匕首，刀刃在燭光下泛著冷光，“純陰血隨時能取，隻是……”她望著青瓷盆裡的果實，金紋在眼底流轉，“周師叔的手劄說催熟要耗損百年陽壽，平安，你確定要這麼做？”
“耗損的是我的陽壽，與你無關。”陳平安抓過她的手腕，將匕首按回鞘裡，“護徒之杖的還陽草本就是借我氣血生長，催熟果實是天經地義。倒是你，純陰血珍貴，每次獻血都要休養半月，這次……”
“我心甘情願。”江雪凝突然抽回手，銀匕首在指尖轉了個圈，毫不猶豫地往指尖劃了道口子。鮮紅的血珠滴落在青瓷盆裡，還陽草果實立刻發出嗡鳴，果皮上的銀光更亮了，“楚墨將軍等了千年，江家守了千年，這點代價算什麼？”
祠堂外突然傳來馬蹄聲，阿青舉著燈籠跑進來，小臉上沾著泥：“師父！張醫生回來了！他背著個大箱子，說有好東西能幫將軍還陽！”
張啟明的身影很快出現在門口，白褂子沾了一路風塵，背上的木箱用黃符封著，符紙朱砂泛著紅光。他剛放下箱子就往祠堂衝，看見青瓷盆裡的還陽草果實，突然鬆了口氣：“還好趕上了！再晚三天，果實就要過了最佳催熟期！”
“你帶了什麼？”李守一的羅盤帶突然纏上木箱，天池水銀在符紙上凝成個“吉”字，“這箱子裡的氣息很怪，有草藥香，還有……龍氣？”
張啟明小心翼翼地揭開黃符，箱子裡鋪著層還陽草葉，葉上躺著個琉璃瓶，裡麵裝著淡金色的液體，晃一晃能看見細碎的光點在裡麵遊動：“這是‘護魂液’，用南洋還陽草變種、西洋聖約翰草，再加……”他頓了頓，避開江雪凝的目光，“再加幾味秘藥熬的，能護住楚墨將軍的龍魂不散，降低還陽時的風險。”
陳平安的護徒之杖突然往琉璃瓶上靠，杖頭還陽草的嫩芽輕輕顫動，發出歡快的嗡鳴：“裡麵有將軍的氣息。”他接過琉璃瓶，指尖剛碰到瓶身，就感覺股暖流順著手臂湧進心口，“張醫生，這藥到底加了什麼？”
“說了你也不懂。”張啟明撓了撓頭，眼神有些閃躲，“是我在蘭州醫館配的，反正能保還陽順利就是了。”他往青瓷盆裡倒了半瓶護魂液，金色液體與純陰血相融的瞬間，還陽草果實突然裂開道小口，裡麵透出淡淡的龍形虛影。
“真有用！”阿青拍著小手歡呼，突然指著果實裂口，“裡麵有將軍的影子！他在笑！”
江雪凝的陰陽眼在此時大亮，金紋穿透果實裂口，看見楚墨的龍魂正在裡麵舒展，龍紋護心鏡上的“忠勇侯”三個字與護魂液的光點產生共鳴：“這護魂液裡有龍魂精元！”她突然看向張啟明，眼神銳利，“你從哪弄來的精元？”
“是……是從周師叔留下的還陽草乾裡提取的。”張啟明的臉突然紅了，慌忙往箱子裡翻找，“不信你們看，這是提取記錄，我用的是古法蒸餾，絕對沒有邪術！”
陳平安沒再追問，隻是將剩下的護魂液小心地收好。他能感覺到護魂液裡的氣息溫和，沒有陰煞之氣，倒像是……楚墨將軍本身的氣息。左掌的還陽草嫩芽往琉璃瓶裡探了探，顯然對這液體很親近。
“催熟儀式亥時開始。”陳平安將青瓷盆搬到祠堂中央的法壇上，壇上擺著七盞油燈，按北鬥七星排列，“雪凝負責引血，守一用羅盤定星位，阿青守著門口，任何人不得擅入。”他往張啟明手裡塞了張黃符，“你懂草藥，幫我盯著還陽草的反應，有異動立刻說。”
亥時的梆子剛敲過，祠堂的油燈突然同時亮起。陳平安盤坐在法壇前，左掌按在青瓷盆上，護徒之杖斜靠在壇邊，杖頭還陽草與盆裡的果實連成道綠光。江雪凝的指尖懸在盆上方，純陰血一滴滴落下，每滴血都在盆裡凝成朵小蓮花。
“起陣！”陳平安低喝一聲，左掌綠光暴漲。還陽草果實的裂口越來越大，楚墨的龍魂虛影在裡麵漸漸清晰，唐甲鱗片、銀槍槍尖都看得真切。張啟明捧著護魂液站在一旁，眼神緊緊盯著龍魂，直到看見龍紋護心鏡亮起，才悄悄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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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祠堂外刮起狂風，油燈的火苗劇烈晃動。李守一的羅盤帶突然炸開銀星，天池水銀往門口湧：“有煞氣闖陣！是陰煞教的‘探魂符’！他們在外麵窺探！”
“阿青！用匿氣符！”陳平安的聲音沒絲毫慌亂，左掌綠光始終穩定，“守一，用銅錢劍斬煞！彆讓煞氣汙染果實！”
祠堂外傳來符紙燃燒的劈啪聲，阿青的喊聲混著煞氣的嘶吼：“師父放心！我用還陽草汁畫了護門符，他們進不來！”
法壇上的還陽草果實突然發出龍吟般的嗡鳴，楚墨的龍魂虛影從裂口裡探出半個身子，銀槍直指門口。張啟明趁機將剩下的護魂液全倒進青瓷盆，金色液體順著龍魂虛影流淌，虛影的輪廓竟變得更凝實了，連唐甲上的紋路都清晰了幾分。
“成了！”張啟明突然低呼，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護魂液起作用了！龍魂正在穩固！”
江雪凝的純陰血還在持續滴落，隻是臉色越來越蒼白。陳平安看在眼裡，左掌綠光分了一縷往她身上飄，幫她穩住氣血：“再堅持片刻，龍魂快完全顯形了。”
子時的鐘聲敲響時，還陽草果實徹底裂開，楚墨的龍魂終於完整地浮現在法壇上空，銀槍拄地，龍紋護心鏡亮得刺眼。祠堂外的煞氣嘶吼突然消失，顯然是被龍魂的氣勢嚇退了。
“平安兄，雪凝姑娘。”楚墨的聲音在祠堂回蕩，帶著重見天日的激動，“多虧了你們，還有……”他的目光落在張啟明身上，眼神裡帶著疑惑，“這位先生的護魂液，似乎與我的龍魂格外契合。”
張啟明突然彆過臉，假裝整理箱子：“將軍客氣了，我隻是做了分內之事。”他的指尖悄悄捏碎了塊還陽草餅，餅屑裡混著的細小骨粉落在地上，很快被風吹散——那是他從祭壇找到的楚墨指骨粉末，也是護魂液裡真正的“秘藥”。
陳平安望著上空的龍魂，左掌的還陽草嫩芽輕輕搖曳。他知道催熟隻是第一步，接下來要做的是讓龍魂歸體，而這護魂液裡的秘密，或許比他想象的更重要。但眼下，全球萬屍龍的陰影迫在眉睫，他們必須抓緊每一刻備戰，迎接即將到來的中西大戰。
法壇上的油燈漸漸平穩，還陽草果實的果皮化作點點綠光，融入楚墨的龍魂。張啟明背著箱子站在角落，看著龍魂上越來越亮的金光，嘴角勾起抹不易察覺的笑——曾祖父的罪孽，他終於能用自己的方式償還了。而玄正堂的還陽計劃，才剛剛進入最關鍵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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