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網後的第十分鐘,指揮中心的大屏幕還是黑的。整個房間安靜得可怕,隻有機器風扇發出低低的嗡嗡聲,像是黑暗裡藏著什麼在呼吸。應急燈泛著冷白的光,照出三個人影子拉得老長,貼在牆上一動不動。
李悅坐在主控台前,手指懸在鍵盤上,沒打字,也沒動。她的指尖微微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肌肉都僵了。她的眼睛死死盯著角落那台備用機——係統崩潰後,它是唯一還亮著的屏幕。
屏幕上,有一串極細的數據流在跳動,快到幾乎看不清。這是“灰霧”反向模擬程序抓到的最後一段波動,不到0.8秒,卻像從深淵傳來的一句悄悄話。李悅知道,這短短一瞬間藏著真相的碎片,隻要拚對順序,就能看清敵人的真麵目。
她不敢眨眼,生怕錯過任何細節。腦子裡一遍遍回放斷網前的畫麵:宏遠園區機房信號突然中斷、南湖公園基站連閃三次後熄滅,還有監控右下角那一道一閃而過的光——太快了,像是攝像頭出了問題。但她不信這種巧合。
她是這座城市的網絡安全守夜人,十年來處理過上千起異常事件。每一次危機來臨前,都會留下一點“不該存在”的痕跡。
趙勇站在門口,手裡攥著對講機,指節發白,手背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特勤隊已經在宏遠園區外布好陣,三十名全副武裝的隊員埋伏在地下管網、通風井和配電房周圍,隻等一聲令下就衝進去。
但他沒催,也沒問。他知道現在差一秒都可能出事。
這不是普通的黑客攻擊,也不是誰在炫耀技術。這次不一樣。對方太精準,節奏太穩,像是早就排練過無數次。
我閉上眼,額頭輕輕抵在控製台冰涼的金屬邊緣,努力集中精神。腦海裡再次浮現斷網前最後幾秒的畫麵:南湖公園基站每秒閃三次,間隔精確到毫秒;宏遠機房斷電的時間,剛好和市電切換備用電源同步;而那道光學脈衝,雖然隻持續了半秒,但它出現的位置、角度、強度曲線,完全不像設備故障或自然乾擾。
“有東西。”我睜開眼,聲音不大,但整個房間的空氣好像一下子繃緊了,“不是數據包,是隱寫信號。”
李悅立刻調出那段視頻緩存,放大右下角區域。畫麵全是雪花噪點,但她迅速啟動自己寫的多層濾波算法,一點點剝離背景噪聲,增強對比度。幾分鐘後,屏幕上浮現出一串極其細微的明暗變化——每隔137毫秒出現一次亮度峰值,規律得不像偶然。
“可能是激光載波。”她說,語氣沉了下來,“有人用燈光傳信息,而且是定向發射,接收端應該就在園區內部某個隱蔽的地方。”
趙勇皺眉:“誰會在這時候往外發信號?”
“不是往外。”我看向屏幕,眼神很冷,“是往內。那個信號的方向是朝園區裡麵的某個接收點去的。他們早就在這裡布置好了中繼裝置,甚至可能已經安插了物理節點。”
李悅馬上開始拆解編碼模式,發現這串光信號被分成三段,分彆藏在三個不同的傳輸過程中——第一次偽裝成路燈電流波動,第二次混進交通信號燈的刷新機製,第三次借用了安防攝像頭夜間自動校準的機會完成傳遞。隻有把三段拚起來,才能還原完整內容。
她在沙盒環境重建傳輸路徑,在虛擬空間裡一步步模擬。當三段信號成功對接時,一段十六位加密指令緩緩浮現:
“階段二準備,目標:應急廣播、燃氣調控、醫療調度”
後麵還跟著一組時間戳——從今晚零點開始,每四小時啟動一個係統接管流程。
趙勇低聲說:“這不是要癱瘓係統……是要一步步滲透進來。”
李悅已經打開全市基礎設施拓撲圖,把過去七十二小時內所有異常事件重新標記。她的手指在觸控板上快速滑動,一條條紅線連接起原本看似孤立的問題:城東十七個路口紅綠燈集體錯亂兩分鐘;南郊水廠水泵壓力驟升觸發泄壓閥;人民醫院急救平台延遲響應八分鐘,事後查不到故障記錄……
這些事原本都被歸為“小問題”,可在新的時間軸上看,它們竟然呈現出驚人的遞進節奏:每次攻擊都比上次更深一層,間隔也越來越短,明顯是在試探係統的反應底線。
“他們在測試係統的容忍度。”李悅的聲音很輕,卻讓人心裡發寒,“就像醫生給病人打微量毒素,觀察身體什麼時候才會報警。”
我站起來,走到白板前,拿起記號筆寫下幾個詞:
漸進式控製、公眾麻木、信任瓦解
“他們的目的不是破壞。”我說,“是要讓大家習慣混亂。等到哪天應急廣播突然播報‘某小區天然氣泄漏’,沒人會覺得奇怪;燃氣自動停掉幾棟樓,居民隻會抱怨維修慢;醫院急救延遲,大家隻會怪網絡不好。”
趙勇接道:“到時候,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人們不再懷疑係統,反而會依賴它給出的解釋——哪怕那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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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安靜了幾秒,連風扇的聲音都變得沉重。
李悅忽然開口:“還不止這個。”她切換到另一個界麵,展示出一段來自市水務局地下傳感器的反饋記錄。那是一台深埋在老城區供水管道旁的監測設備,編號d937,五年前就被列入報廢清單,理論上早就斷電停用了。
可就在斷網前兩分鐘,它居然又傳回了一次心跳信號——一次持續400毫秒的數據包,包含溫度、濕度和震動頻率三項基礎參數,格式標準得像是正常運行的設備。
“它不隻是接收指令。”她說,“它在彙報狀態。宏遠機房不是終點,隻是一個前哨站。真正的中樞還在更深的地方。”
我盯著那條微弱的數據流,腦子裡閃過副局長辦公室終端的那個ip地址。那個連接隻存在不到兩秒,就被對方主動切斷了。如果鄭銘真是內鬼,他沒必要這麼謹慎。真正的操控者不會讓棋子太早暴露。
“趙勇說得對。”我看向他,“他們不怕我們知道鄭銘有問題。甚至……希望我們知道。”
“嫁禍?”他反應過來,“讓我們以為腐敗隻是個人行為,實際上整個執法體係都在被引導走向失控?”
李悅點頭:“所以他們故意留下線索,讓我們查到副局長。隻要我們公開指控,市民就會懷疑警方內部早就爛透了,連應急響應都不可信。輿論一旦形成,我們的調查權限就會被削弱,甚至被叫停。”
“然後真正的大動作才開始。”我說。
她已經開始整合所有證據。三維推演圖在主屏右側緩緩旋轉,展示出一條從路燈控製到供水係統、再到醫療和燃氣的滲透路徑。每一個節點都被標紅,連接線像血管一樣延伸,最終彙聚在一個沒有標注的虛擬中樞上——它的位置不在任何已知數據中心,也不屬於政府網絡架構,更像是漂浮在城市底層通信協議之上的幽靈。
“這不是猛虎幫的手法,也不是暗網聯盟的風格。”她說,“周雄要錢要地盤,幽靈要數據要權限。但這個組織……他們要的是認知主導權。他們不在乎權力歸誰,他們在重塑人們對現實的判斷方式。”
我拿起筆,在推演圖旁邊寫下四個字:
社會神經係統
“他們想當這座城市的神經中樞。”我說,“不是搶權力,是替代權力。讓人們不再思考,隻靠係統反饋行動。”
趙勇深吸一口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上報嗎?”
我搖頭:“證據還是間接的。那份指令可以解釋成係統誤碼,傳感器信號也能說是殘餘電流激活。如果我們現在鬨大,高層可能會叫停調查,甚至反過來查我們是不是製造恐慌。他們會說我們過度解讀,影響社會穩定。”
“可特勤隊已經在外麵等著了。”他說,“總不能讓他們一直蹲守。”
“先撤。”我說,“讓他們退回待命區,保持靜默監視。沒有新動作之前,彆驚動裡麵的人。敵人越是自信,越容易露出破綻。”
趙勇點頭,拿起對講機低聲傳達指令。每個詞都說得很小心,避免引起外圍人員不必要的猜測。
李悅沒停下。她打開了一個隱藏協議掃描窗口,重新設置監測閾值,將全市範圍內所有市政係統的短時連接嘗試納入追蹤範圍。尤其是那些使用舊版認證協議、長期未升級的冷門子係統——比如社區養老院的溫控模塊、老舊小區的電梯控製係統、學校操場照明的遠程管理接口。
“他們一定會再試。”她說,“這種級彆的攻擊不可能隻靠一次信號就完成閉環。隻要有一次成功握手,就能鎖定他們的主控節點。”
我坐回主控台,看著屏幕上靜靜運轉的推演模型。那個虛擬中樞還在閃爍,像一顆埋在城市深處的心臟,緩慢而穩定地跳動。它不屬於任何一個實體機構,卻掌控著無數人的日常生活節奏。
“他們以為我們在追一個機房。”我說,“其實我們在找一種思維方式——怎麼一步步讓人放棄判斷,隻靠係統反應活著。就像溫水煮青蛙,等人們意識到不對勁時,已經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李悅摘下眼鏡,指尖按了按鼻梁,又戴上。她臉色有些疲憊,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但眼神依舊銳利。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總能在黑暗中找到光。
“我已經把所有數據打包加密,存入離線硬盤。”她說,“隻要他們再次激活任何一項關鍵係統,模型就能實時比對行為特征,自動預警。而且……我還加了一個誘餌程序。”
我和趙勇同時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