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不動。晨光從鐵皮屋頂的裂縫斜插進來,照出灰塵慢悠悠打轉的痕跡。趙勇站我邊上,手搭在槍套上,指節發白,一句話沒有。他的影子拖得老長,貼在水泥牆上,像道黑疤。手機屏亮著,李悅最後一條消息:“信號殘留匹配度98.6,誤差0.01赫茲。”字是冷的,白得像手術燈下的刀麵。
不是碰巧。
我們仨在維修間熬了一夜。發電機嗡了一宿,嗅探器的紅燈在暗裡一明一滅,像喘氣。李悅縮在角落那張破椅子上,頭發亂糟糟紮著,眼白全是血絲,手還在敲鍵盤。她把那段音頻拆成圖,又倒推成脈衝,比了三年裡所有和secureink沾邊的怪事——酒店清潔工死前無意識哼的調子;技術科那冒名頂替的家夥在監控裡敲桌子的動作;甚至一年前反恐演習裡被當成雜波的那串電磁信號——全指向同一個偏頻:0.3赫茲,往上飄。
我看屏幕上一條條線對上,心跳開始亂。喉嚨發乾,像被什麼卡住。這早就不隻是技術問題了,是有人在用頻率操控人,細到骨頭縫裡。
天剛透亮,我讓趙勇去調張某的檔案。他利索,一個電話打給市局熟人,五分鐘就拿到全部:52歲,原化工廠儀表工,三年前爆炸事故斷了左手小指,現在吃低保,獨居,每月固定去社區醫院拿鎮痛藥。檔案乾淨得離譜,連違章都沒一條。
李悅把嗅探器程序重寫一遍,斷網,隻留本地存儲和震動提醒。她敲著鍵盤冷笑:“他們能追數據流,隻要我不連,他們就瞎。”
我揣上改裝過的探測儀,跟趙勇去了張某住的筒子樓。城西老工業區,六層紅磚樓,牆皮裂得像乾河床,縫裡鑽出幾根枯草,在風裡晃。樓梯扶手一碰就掉鐵屑,三樓轉角電表箱歪著,蓋子半開,電線裸著,像被狗啃過的骨頭。
李悅說,secureink的脈衝能走金屬,斷電線路也能留震。我把探測儀塞進電表箱夾層,膠帶纏牢,設成每十分鐘掃一次,一旦抓到0.3赫茲偏頻就震。儀器貼上鐵皮那刻,指尖一麻,整棟樓像在低頻裡輕輕抖。
趙勇換了身水電工衣服,背工具包,拎個舊水閥零件,在樓道裡轉悠。他嘴裡哼著調子,裝得自然,趁沒人,把微型攝像頭塞進通風口格柵,鏡頭正對張某家門。那門是老鐵皮門,漆掉得七七八八,鎖孔周圍有新劃痕,像是撬過又補了——補得潦草,銼子印還留著。
我們沒碰門,沒留記號。但我知道,有人來過。不隻一次。
接下來兩天,我和趙勇輪著蹲對麵小賣部後屋。小賣部晚上八點關門,白天是聾啞老太太守著。我們租了她堆雜物的角落,兩張折疊床,窗戶拿廣告布遮死,隻留條縫對著單元門。屋裡一股黴味混著陳年餅乾的甜,牆角堆著空酒瓶和爛紙箱。趙勇從車上搬來電源和監視器,屏幕幽幽亮著,照出兩張熬紅的臉。
探測儀每天上午九點十七分準時震。短,長,短,停——這節奏像鑰匙,能開什麼門。震1.8秒,頻率偏0.3赫茲。
可張某買菜是八點四十,取藥十點零五。九點十七,他家燈亮著,窗簾沒拉,屋裡沒動靜。攝像頭裡,他坐在屋裡喝茶,左手擱膝蓋上,斷指蜷著,不動。茶杯冒熱氣,他偶爾抿一口,動作慢,像被時間甩在後頭。
信號從哪來?
我盯著波形圖一遍遍看。偏頻出在第二聲“長”上,跟酒店清潔工、技術科那人都一樣。不是錯,是標記。可誰標給誰?怎麼傳?
趙勇靠牆抽煙,煙灰落鞋麵都沒覺。
“會不會是機器自激?或者乾擾?”
“不是。”我搖頭,“這頻率太準了,像……有人在敲。”
第三天早上,我盯住一個細節。
九點十六分五十五秒,樓道燈亮了。
一個穿黃外賣服的人上樓,頭盔戴嚴,麵罩反光,手裡拎著棕色紙袋,印著“仁和堂中藥配送”。步子穩,但左腿微跛,每走一步,膝蓋都僵一下。他到三樓,站張某門前,抬手敲門。
敲的,就是那個節奏。
我猛地坐直,心跳撞肋骨。
張某開門一條縫,接過袋子,轉身關門。不到三十秒,沒說話,沒簽字。外賣員轉身下樓,步子穩,左腿還是跛。
趙勇一把抓起望遠鏡:“左腿有問題,跟張某一個樣。”
“不是巧合。”我壓著聲,“張某工傷報告寫的是右腿骨折,左腿沒事。這人……在學他。”
等外賣員走遠,我們立刻上樓。我貼門縫,閉眼,集中。額頭青筋跳,太陽穴像被鐵箍勒緊。咬牙,發動“回溯”。
這是我在特勤處最隱的本事——靠觸感殘留和電磁擾動,短暫還原幾小時內密閉空間裡的關鍵動作。代價是頭痛欲裂,像有人拿錐子往腦門裡鑽。
畫麵閃——門開,袋子遞進來,張某接過,左手無意識敲了下袋角。斷指,輕輕一叩。
節奏響了。
緊接著,袋角內側一道藍光,極短,幾乎看不見。可畫麵慢下來,我看清了:光從袋裡透出,照在張某斷指上,反射進袖口裡一塊金屬片。不是布料反光,是納米級接收模塊,織在衣服纖維裡,隻在特定角度和頻率下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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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耳麥。
是衣服裡的接收器。
回溯斷,我踉蹌後退兩步,扶牆才沒倒。太陽穴突突跳,嘴裡發苦,耳膜嗡嗡響。
“怎麼樣?”趙勇扶我胳膊,緊繃著。
“他不是送藥。”我喘氣,喉嚨乾,“是送密鑰。那袋子,是信號中繼。張某接過,斷指一敲,驗證身份,藍光一閃,數據就傳。那0.3赫茲偏頻,是反饋,是‘收到’。”
趙勇皺眉:“他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