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燈亮著,白得發冷,照得人臉上沒一點活氣。那光從頭頂壓下來,連桌角都泛著青,指節、瞳孔邊緣,全都糊成一片。內鬼坐在那兒,手疊在桌上,指頭攥得發白,像是要把自己手心捏穿。他穿的是保潔的灰製服,袖口磨得起毛,可坐姿太挺,挺得不像乾雜活的。我站在玻璃外,手裡捏著剛打出來的信號日誌,紙還熱,邊兒卷著,像烤焦的餅乾。
李悅在技術科那邊對上了數據。外賣員體內芯片那條通信記錄,跟他手機關機前的信號跳動完全對得上——同一個加密節點,同一個頻段偏移,差0.3赫茲。這點數小到可以當誤差,但在uos中繼網裡,就是鑰匙齒紋。兩把鎖,差一絲都打不開。
趙勇站我邊上,手搭在槍套上,沒吭聲。背繃得死緊,像隻蹲在暗處的狼。我們都清楚,這人撐不了多久。不是證據多硬,是他眼神不對——那種被逼到牆角的野狗才有的慌。他還在等,等個信號,等個指令,或者等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去。
我推門進去,鐵門“吱呀”一聲,冷風灌進來,他脖子一縮。我把紙“啪”地拍桌上,聲音不大,但在這種地方,耳朵嗡嗡響。
os中繼網。”我開口,語氣平得像報天氣,“不是普通通話,是定向加密信道。隻有鄭銘的人能進。”
他終於抬眼,嘴角抽了一下,說不上是笑還是抽筋:“我不懂你在講啥。我就個掃地的,誰給錢聽誰的。你們抓錯人了。”
“那你解釋下,”我拉開椅子坐下,金屬腿刮地,刺耳,“你手機關機前十秒,為啥往城西廢塔發了段1.8秒的脈衝?頻率跟外賣員接的一樣。時間戳,毫秒級。”
他喉結滾了下,不說話。眼神飄到桌上的紙,又猛地彈開。
我按下錄音筆。一段聲音出來,低沉、機械,帶點電流雜音:
“鄭局說,等陳昭碰了塔,就讓‘清潔工’收尾。”
是他自己的聲音。
他臉變了,瞳孔一縮,像被人捅了心口。
“這是你雲盤裡刪掉的語音,李悅撈回來的。”我盯著他,“你以為刪了就沒了?係統留痕。每次通信有時間戳,每次心跳,都有回音。”
他嘴唇抖了抖,手指在桌上輕輕敲——短,長,短,停。
我盯著那手。
跟外賣員一個節奏。
那個雨夜裡送餐、左手不停敲膝蓋的男人,不是緊張,不是習慣,是在接收指令。而眼前這人,還在用同樣的摩爾斯碼,回應一個已經斷掉的信號。
“你現在還能收到信號。”我壓低聲音,像耳語,“但發信的人,已經沒了。你就像台沒台的收音機,還在轉旋鈕。”
他猛地抬頭,眼裡閃過慌,又立刻壓下去。想笑,嘴角抽了抽,隻扯出個怪樣。
“告訴我,鄭銘下一步乾啥。”
他閉眼,搖頭:“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你知道。”我往前傾,手撐桌,“張某每天收的中藥,是激活信號的引子。你傳話,但動手的是彆人。你們這套,靠節點驗證。你現在——”我頓了頓,“已經被標成廢件了。”
他睜眼,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知道太多的人,都‘退休’了。”
我心一沉。
“退休”——警隊裡的黑話。不是調崗,不是離職,是人沒了。檔案封死,電話斷線,連家裡都收不到通知。像被從世上抹掉。
“所以你怕死。”我點頭,“可你現在不說,明天進看守所,可能連門都出不來。鄭銘的人,能在食堂湯裡下藥,也能讓押送車‘意外’翻進河。”
他盯我,半天才開口,嗓音沙啞:“他們要動一筆錢。”
“多少?”
“三億。”
我手指一顫,沒露出來。
“什麼時候?”
“四十八小時。”
“走哪?”
他頓了下,像在掂量命:“保稅區,金融倉庫。一批‘醫療設備’出口,空箱。走離岸賬戶,三級跳,最後進境外信托。”
我記下每個字,沒抬頭:“誰押運?”
“不是押運。”他搖頭,“是數據同步。錢不用人到場,隻要倉庫終端確認身份,錢就沒了。”
我起身,走出去。走廊燈忽明忽暗,像電壓不穩,又像有人在動電閘。趙勇在門口等,低聲問:“真有這事?”
“李悅在查保稅區那批貨的申報記錄。”我說,“要是空箱,就是洗錢。”
趙勇皺眉:“鄭銘這麼精,我們這麼查,會不會打草驚蛇?”
我沒說話,看著走廊儘頭閃的燈:“他已經在動了,我們沒得選。”
李悅的聲音從對講機傳來:“數據比對完,異常匹配87。”
辦公室沒人出聲,都在想下一步。
不到十分鐘,李悅來電。
“查到了。”她語氣穩,但說得快,“申報單寫‘高精度ct掃描儀’,值兩千八百萬。海關開箱,裡麵隻有泡沫,沒設備。物流公司叫‘通遠聯運’,法人是周雄的表弟。”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我掛了電話,看趙勇:“不是巧合。”
他點頭,眼神冷了:“鄭銘和猛虎幫搭上了。一個給權限,一個洗錢。”
“三億不是小數。”我說,“不會隻走一個通道。肯定有備用,甚至雙線。主路被攔,立刻切副。”
趙勇皺眉:“要不要先控保稅區?派人盯終端?”
“不行。”我搖頭,“我們一動,就是打草驚蛇。鄭銘一察覺,立刻停交易,證據全毀。得等他動手那一刻,等他確認轉賬的瞬間,再收網。”
“可他要是發現內鬼被抓了呢?”
我頓了下。
這問題,我也在想。鄭銘不是普通人,他是副局長,能調監控、改日誌。他能在我們眼皮底下安插人,就能在背後埋刀。
回辦公室,我讓李悅封死所有電子檔案,斷外聯,核心數據轉物理隔離服務器。她照做,同時開內網監測,抓異常訪問。
半小時後,她叫我。
“有人試登錄審訊記錄加密區。”她指屏幕,“ip跳了七層代理,但底層協議跟uos一樣。不是外人,是內部權限在挖。他們在找——內鬼招沒招。”
我盯著那串跳轉,心裡清楚——鄭銘知道了。他不知道是誰,但他知道,有人在查。
“通知趙勇,所有人停用警局無線。”我說,“接下來,對講機,紙質交接。手機關,si卡拔。”
趙勇很快回來:“辦公室通風口發現個微型裝置,跟外賣員手套裡的芯片一個型號。”
我跟他去,蹲下,用鑷子夾出那小東西。指甲蓋大,邊沿氧化發黑,像故意做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