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剛拐進西區那片廢廠,趙勇一腳刹住。輪胎碾著碎石嘩啦響,車身猛一抖,像底下有東西拽了把。車還沒停穩,李悅已經扯開安全帶,動作利索得像是那帶子燙手。她把戰術包拽到腿上,手指在拉鏈上來回滑,不是拉也不是合,就是來回滑——三下快,一下慢,三下快,一下慢。這節奏我熟,小時候她在福利院牆根下偷偷敲的摩斯碼,傳信用的。她說過,這節拍能壓住心跳。
我盯著後視鏡。鐵門在遠處斷成兩截,歪掛在鏽柱子上,風一吹就晃,吱呀響,像老機器喘氣。門框爬滿鐵鏽,彎彎曲曲,像血管,又像裂開的神經。這地方十年前還是軍修點,一場大火燒了三天,七個人沒出來。官方說線路老化,可我們知道,那火是從地下往上燒的,反常,混凝土都炸出了蜂窩洞。
我們沒進廠房,貼著牆繞到背麵。牆皮剝得七零八落,鋼筋露在外頭,一根根扭著,像被活剝了皮的骨架。趙勇在前頭開路,槍端著,身子壓低,膝蓋微屈,落腳先尖後跟,像夜裡的豹子。他右肩比左肩低半寸,北境那次挨了一槍留下的,陰雨天疼,但今天走得很穩,說明腦子在線。
李悅跟得緊,戰術靴踩在碎石上幾乎沒聲。我把防水袋塞進夾層,貼後腰。那兒有道疤,一碰就麻。我最後一個鑽進牆角那道縫。窄得卡肩,側身擠進去時,聽見衣服被水泥刮破的聲音——像背後有人撕紙。
裡麵黑,空氣悶,一股電纜燒糊味混著氨水臭,是老鼠爛了滲進水泥的味道。地上散著斷線纜和水泥塊,踩上去咯吱響。牆皮掉得厲害,鋼筋露出來,扭曲著,像被人從裡頭掰彎的肋骨。角落堆著幾台報廢配電櫃,麵板碎了,燈全滅,隻一根接地線還連著,垂在半空,輕輕晃。
李悅掏出便攜終端,接上電源,屏幕亮起綠光,像黑暗裡睜了隻眼。她插進硬盤,開始解密。手指敲得飛快,指甲邊泛白,那是常年按金屬鍵磨出的繭。那台機子我認得,她自己改的,主板加了三層屏蔽,防電磁脈衝,斷網也能跑離線算法。
我靠牆站著,手搭在腰側。那兒有把折疊刀,老款軍用,開合無聲,刃薄得能切動脈不震手。剛才車上,我看見趙勇小指動了一下——不是抽,是輕彈。那是我們特勤組的暗號,意思“目標變了”。那通電話、那個沒激活的發射器、警用編號……這些事繞不過去了。但現在不能攤牌。趙勇知道我在看他,可他沒回頭,隻把槍套扣鬆了半指寬。
李悅盯著屏幕,手指敲得更快。進度條走到一半,突然卡住,停在78.3。她皺眉,拆殼,重新接線。手細長,動作準,像做手術。我知道她在繞加密跳板,那是“青鬆”慣用的陷阱,硬破會觸發報警。她用物理斷路,切斷備用回路,讓係統以為斷電重啟。
趙勇蹲在門縫邊,耳朵貼牆,手搭槍套。呼吸輕,但太陽穴在跳——他不是怕死,是怕任務崩。三年前他帶隊突襲邊境信號站,情報慢了三秒,兩個隊友炸沒了。從那以後,他對“時間差”過敏。
“還有二十秒。”李悅低聲說,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
我閉眼,集中。頭開始脹,像鐵絲在太陽穴裡擰,越擰越緊。可我不能等。巡邏隊隨時來,得知道文件裡有沒有撤離路線的風險點。我上了“回溯”。
不是超能力,是訓練。特勤組的“記憶重構”,高壓下回放過去72小時的感官信息。我練了兩年,能縮到0.3秒精度。但每次用,顱壓就升,輕則流鼻血,重的會瞎一會兒。
眼前閃出畫麵:三分鐘前,兩個穿黑作戰服的拖著設備箱從東走廊過。一個左腿微跛,第七步總會頓一下——舊傷,骨釘沒取淨。肩扛熱成像儀,箱上有“Ω”標記,跟之前那扇門一樣。走z字路線,每四十五秒一巡,下一趟該從東邊繞回來。
我睜眼,額頭冒汗。鼻腔一熱,血下來,抬手抹掉,血發黑——抗凝劑的作用。不能滴地上,會暴露。
“他們從東邊來,還有四十七秒。”我說。
趙勇回頭看我,沒問怎麼知道。隻問:“能走?”
“再等十秒。”我看李悅。
她手指一頓,屏幕跳出:解密完成。前兩段數據加載——一份資金流向,一份“青鬆”的通訊摘要。我掃了一眼,沒提這廠區,也沒標我們位置。但有個頻率反複出現:148.725hz,跟之前一樣。這頻段不歸民用也不歸警用,是軍方淘汰的,隻能用定製設備收。
“夠了。”我說。
李悅拔硬盤,正要收包,終端突然震動,貼地傳來,像地下有東西敲牆。她臉色一變,立刻關機斷電。反應快得嚇人——那是拿命換出來的本能。
門外,腳步來了。
三個。節奏齊,中間那個拖步,就是那個跛的。比回溯快了十秒。我屏住呼吸,聽見金屬箱底擦地的聲音,接著紅光從門縫掃進來——熱成像儀。光斑在牆上爬,像蛇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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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勇手已摸到槍柄,快拔扣鬆了。他眼神看我,意思:動手?拇指頂開保險,隻要我一點頭,槍就出套。
我搖頭,右手壓他肩,彆動。開槍等於死。這地方四麵牆,槍聲反彈,外麵立刻能定位。還不知道對方多少人,有沒有後援。
李悅把防水袋塞進頭頂通風管,動作輕得像放玻璃。管子鏽得厲害,重一點就塌。她用鞋尖輕輕頂了頂,確認不會掉。我們三人貼牆挪到電纜卷堆後。卷筒是金屬的,包著絕緣層,能擋熱信號。蜷在縫隙裡,連呼吸都壓成細線,像三具剛涼透的屍體。
紅光在門縫掃了三遍,停住。
外麵有人低聲說話,聽不清。接著嗡鳴響起,頻率掃描儀在跑。我感覺李悅手指輕輕碰我手腕——她在問:還能回溯嗎?
我閉眼,再集中。
這次隻盯門縫外地麵。回溯三十秒:跛腳那人每次停頓,呼吸加深,心跳拉長。第七步那0.3秒,是換氣瞬間。另兩人這時會錯開步伐,形成盲區——0.8秒,夠我們挪五米。
睜眼,我在掌心敲節奏:三短一長,意思是“等三步後動”。李悅點頭,手指滑向靴內側,那兒藏著陶瓷匕首。
他們又掃一圈,紅光移開。腳步聲遠了,但沒走遠,停在東拐角。我聽得出,他們在原地待命。
李悅慢慢抽出硬盤,塞進法拉第袋,拉緊。趙勇檢查彈匣,重新上膛。動作輕,但手指在邊緣停了一下——他在數子彈,心裡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