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裹著煤灰和鐵鏽味,從鍋爐房的破牆縫裡鑽進來,刮在臉上像砂紙磨。我靠著半塌的磚堆,嘴裡全是血腥氣,牙齦裂了,一吸氣就疼得直皺眉。李悅蹲在不遠處,死死抱著防水袋,手指都掐白了,塑料袋被她捏得吱呀響。她沒說話,可我知道她在等——我們三個裡,隻有我還敢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
趙勇背對著我們,槍口朝外,肩膀繃得緊緊的,像根拉到極限的弦。夕陽把他影子拖得老長,釘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向來不愛講話,做事乾脆利落,隻信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但現在,時間不多了。
我閉了會兒眼,眼皮沉得抬不起來。腦子裡又閃過進那間屋子前的十秒。走廊儘頭那扇鐵門,鏽得不成樣子,門縫裡飄出一股怪味,不是燒塑料,也不是消毒水,是金屬混著腐肉的腥,鑽進鼻子就往下壓,直衝胃底。當時急著找中繼器,根本沒多想。現在才反應過來——那味道是往外湧的,門往裡開,說明裡麵有風在抽,空氣是往下走的。
不是泄露,是主動抽取。
我睜開眼,喉嚨發緊:“那味道不對。”
趙勇沒回頭,聲音悶悶的,像從地底下冒出來:“現在說這個?能活著出去就不錯了。”
“他們不是沒發現我們,是故意放我們走。”我看向李悅,她抬眼看著我,瞳孔縮成一個小點,“你還記得嗎?中繼器接口有磨損。”
她點頭,聲音很輕但清楚:“被動過手。信號頻段被人改過,偽裝成任務用的原始數據。”
“所以任務本身就是假的。”我咬著牙,“他們就是要我們看,要我們聽,然後‘逃’。演一場戲,讓我們以為自己逃出來了,其實每一步都在他們的計劃裡。”
我抹了把臉,太陽穴突突跳,像是有人拿針在腦袋裡來回戳。這種感覺又來了,每次用“回溯”能力後都會這樣,腦子像被撕開又縫上。可不用的話,我們就隻能瞎著往前撞。
“可那味道……不是演出來的。”我盯著趙勇的背影,“它是真的從下麵傳來的。活的東西才會腐爛,死的不會一直散發氣味。”
趙勇終於轉過身,眼神冷得像冰:“你是想回去?”
“不是回去,是繼續往下走。”我指著鍋爐房東側,風正從那裡灌進來,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那個房間通風方向是向下的,味道能散出來,說明地下還有空間。他們讓我們走,卻不封通道,等於留了個口子。在這種地方留口子,要麼是陷阱,要麼……他們覺得我們根本不會注意到。”
李悅低頭打開檢測儀,屏幕閃了幾下,voc數值瘋狂跳動,指針衝頂又回落,發出輕微蜂鳴。“苯係物、氨氮、氯代烴……不像普通的工業殘留。”她抬頭,眼裡突然亮了一下,“空氣裡有持續排放源,濃度在波動,周期性釋放,像某種反應正在進行。”
趙勇咬了咬後槽牙,聲音壓低:“你們真打算下去?這種地方,一腳踩空就是十年。上麵不會有人來救,通訊斷了,連屍體都找不到。”
“我們已經被算計了一次。”我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中繼器是餌,任務是局,連巡邏隊收工的時間都準得像鐘表。他們不怕我們逃,就怕我們留下。可越是這樣,越說明有什麼東西不能見光。他們不怕我們走,是因為他們覺得——我們帶不走真相。”
他沒再說話,隻是默默檢查槍套,動作乾脆利落,像是下了決心。
我撐著牆站起來,貼著牆根往東邊走。風從缺口吹進來,那股腥味也跟著飄。我停下,屏住呼吸,鼻子輕輕動了動——味道還在,很淡,但順著風向,是從調壓器後麵飄來的。像有人在地下慢火燉什麼東西,不急不躁。
我走過去蹲下。地麵一塊水泥板邊緣翹了起來,像是被人挪動過又蓋回去。旁邊堆著幾截pvc管,擺得歪歪扭扭,明顯是臨時遮掩。這種細節普通人看不見,但我們見過太多“正常”背後的貓膩。真正的隱藏,從來不是藏得多深,而是讓人覺得“本來就這樣”。
我用刀尖撬了撬板縫,水泥“哢”地一聲裂開。下麵不是實心土,是空的。
李悅湊過來,用紅外熱成像掃了下:“下麵有熱源,溫度三十度左右,穩定。不是人,是設備在運行,可能是恒溫係統。”
趙勇半蹲下來,手按在槍柄上:“就算有東西,也不一定是線索。說不定是廢棄管道,或者汙水泵。”
“但氣味不會騙人。”我把水泥板掀開一半,露出一個不到六十公分的豎井口,鐵梯鏽得厲害,往下通向一片漆黑。一股冷風撲麵而來,夾著那股腥味,直接鑽進鼻腔,像蛇滑進了肺裡。
我伸手蹭了蹭井壁,指尖沾了一層滑膩的灰:“不是新積的灰,是長期堆積的。下麵有人經常進出,而且最近才來過。”
趙勇盯著井口,聲音壓得很低:“你真要下去?”
“十分鐘。”我說,“我先下,你在上麵警戒。沒動靜,我們就繼續。有異常,立刻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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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我兩秒,終於點頭:“你要是死了,我可不背你上來。”
我重新係緊腰帶,刀收回鞘,握緊手電,踏上鐵梯。
梯子還能撐住,每踩一步,鏽屑簌簌往下掉,像下雨。爬了五米,腳踩到實地,是水泥地。手電光掃出去,是一條狹窄通道,牆麵刷過防潮漆,大片剝落,露出裡麵的磚。空氣濕得厲害,呼吸都有些發悶,像肺裡灌了漿。
趙勇下來,槍口抬起,警戒上方。李悅最後一個,邊走邊用激光測距儀掃牆,一邊報數:“寬度九十七公分,高度一百八十……有點傾斜,方向往東。”
我往前走,腳步放輕。地麵鋪了層細砂,踩上去沒聲音。手電光掃過牆麵,忽然停住——左邊牆根有道刮痕,很深,邊緣清晰,像是被什麼硬物拖過。
我蹲下,手指摸了摸,砂粒卡在劃痕裡,明顯是剛留下的。不超過十二小時,最多二十個小時。我閉眼,忍著太陽穴脹痛,啟動“回溯”。
隻敢用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