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衝進技術室,外套隨手一扔,落在椅子上。冷風從走廊灌進來,吹得桌上的紙嘩啦響。李悅已經坐在電腦前了,屏幕亮著,上麵跳動的信號波形斷斷續續,像快要斷氣的心電圖,在黑夜裡一閃一閃。
她頭也沒抬,手指飛快地敲著鍵盤,聲音壓得很低:“他們用了雙層加密中轉,信號經過三台閒置終端跳轉,最後……指向副局長辦公室那台主機。”
我走到她身後,盯著屏幕。腦袋又開始疼了,不是那種炸開的痛,而是從後腦慢慢往太陽穴爬,像有根鐵絲在裡麵一圈圈擰。額角的血管突突跳,視線邊緣有點發灰。我沒吭聲,扶了下桌子穩住身體。指尖碰到冰涼的金屬桌麵,才稍微清醒了一點。
“主機被運走的時候,用了高壓低溫裝置。”她繼續說,語氣平靜得像在念報告,“製冷劑殘留是t9型,全市隻有三家單位登記過——供電局、疾控中心,還有我們警局後勤裝備科。”
我皺眉:“裝備科?”
“對。”她調出一張截圖,畫麵清楚得刺眼。表格裡那一行字特彆紮眼:領用人——孫維;用途——維修冷鏈設備;審批人——周雄。時間是三天前下午四點十七分,正好是我們檔案科係統巡檢的時間。
“孫維?”這名字我完全沒印象。
“技術後勤科的。”她說,“平時負責維護內網節點和檔案係統的供電線路。權限不高,但能接觸物理設備。而且……”她頓了頓,打開登錄日誌,一串時間戳飛快滾動,“他最近七天,每天淩晨一點到兩點都會登錄ax7主機後台,每次不超過八分鐘,操作完立刻注銷。”
我眯起眼睛。這個時間段太巧了。那是夜班保安換崗、監控輪巡的空檔,安保最鬆的時候。而八分鐘,剛好夠導出數據或者植入遠程指令。
“周工考勤記錄被改的那天晚上呢?”
“他也登錄了。”她放大時間戳,紅色標記精準定格在一個瞬間,“就在修改指令發出前十秒,同一個ip查過一次‘周工當天打卡記錄原始備份位置’。”
我死死盯著那個時間點。太準了,絕不是巧合。這不是試探,是確認。對方知道我們要查什麼,甚至提前預判了我們的動作。他們在等我們翻舊賬,然後順理成章地把我們引向錯誤的方向。
這時趙勇推門進來,手裡拎著兩杯熱咖啡。門開的一瞬,昏黃的燈光斜照進來,落在他肩上一層薄塵。他把一杯放我手邊,另一杯遞給李悅。“外麵都查過了,沒人跟蹤。但東區變電站的監控被人動過手腳,二十四小時之前的錄像全沒了。”
“變電站?”我嗓子有點啞。
“就是廢棄維修站接電的那個分支。”他靠在門框上,臉色很沉,“供電局說線路異常跳閘三次,最後一次發生在主機消失前十分鐘。他們以為是線路老化,沒當回事。”
我心裡突然串起一條線。
偷接電源——不會觸發報警,因為那裡根本沒監控。
偽造信號——是為了引我們過去?是。但我們去晚了,主機早就轉移了。
可為什麼還要留個假目標發信號?
不是為了拖延時間。
是為了測試我們會不會去。
他們在驗證我們有沒有行動,也在確認內部情報是否準確。
能做到這些的人,必須同時滿足三個條件:能進出檔案科,能調用運輸設備,還能悄無聲息地操作係統數據。
鄭銘有權限,但他不會親自乾這種事。他是領導,一舉一動都有記錄,多看一眼日誌都會留下痕跡。他需要一個影子,一個看不見卻無處不在的人。
周工知道內情,但他已經被控製。指紋被複製,賬號被劫持,連考勤都被改了。他是棋子,也是替罪羊。
真正穿針引線的,是那個誰都能忽略的技術員。
“再查孫維。”我說,聲音低但堅定,“三個月內的出入記錄、工具領取單、通訊基站定位,全部調出來。”
李悅點頭,迅速切換界麵。她的動作流暢得像和機器融為一體,每一下點擊都精準無比。趙勇喝了口咖啡,眉頭緊鎖:“這人要是真幫鄭銘,乾嘛留下這麼多破綻?”
“不是他自己留的。”我看向屏幕,“是他背後的主使故意漏出來的。鄭銘打算讓他當替罪羊。一個普通技術員深夜頻繁登錄核心係統?私自調用高危設備?再加上外部聯絡嫌疑?足夠定罪了。”
“可我們現在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趙勇說。
“不用看臉。”我盯著正在加載的日誌,“隻要行為規律,就會暴露路徑。人的習慣最難偽裝,尤其是長期形成的動作,就像鐘表,走得越準,越容易預測。”
李悅忽然停下。
“你看這個。”她指著一條記錄,指尖微微用力,“上周五下午四點二十三分,孫維進入檔案科b區,登記說是‘更換備用電源模塊’。但監控顯示,他在裡麵隻待了六分鐘,出來時手上沒拿新設備,反而多了個黑色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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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我們第一次發現終端被調包的前一天。”
我眼神一緊。
提前踩點。
換設備。
刪日誌。
然後等著我們自己撞上來。
這不是臨時起意,是一整套流程。每個環節都被精心設計,誤差控製在分鐘級。這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布局,背後一定有人指揮。
“他還做過幾次類似維護?”我問。
李悅翻了幾頁,眉頭越皺越深:“過去兩個月,他在b區有七次單獨作業記錄,都在非值班時段。最長一次待了三十九分鐘,申報內容卻是‘檢查線路接地情況’——這種檢查通常五分鐘就能搞定。”
我冷笑一聲。謊言編得再好,也經不起細節推敲。申報時間和實際耗時差這麼多,本身就是漏洞。
“通風管道那次,有沒有他的出入記錄?”
她查了一下,聲音有點遲疑:“沒有直接登記。但門禁係統顯示,當天淩晨一點零七分,有一張二級權限卡刷開了b區側門。卡號歸屬是臨時技術支援組,而當晚唯一持有這張卡的,就是孫維。”
“手套纖維呢?”我想起通風口裡的殘留物,“比對結果出來了嗎?”
“還沒正式報告。”她說,“但後勤科本月發放的防護手套批次,和現場提取的纖維成分一致。同一批貨共四十二副,其中十一副給了技術後勤科,孫維簽收了兩副。”
我慢慢坐下,筆尖在本子上劃動,寫下幾行字:
接觸物理設備調撥運輸箱)
擁有係統訪問權限多次深夜登錄)
出現在關鍵時間與地點通風管道、配電房附近)
行為模式異常短時間作業申報長時間任務)
四項全中。
這個人不是小角色。
他是樞紐。
連接鄭銘的命令、周工的配合、外部接收鏈條的關鍵一環。
少了他,整個計劃就斷了。
“他最近一次出現在局裡是什麼時候?”我問。
“今天上午九點十七分。”李悅調出打卡記錄,屏幕上是一張模糊的照片——孫維站在閘機前,穿著灰色夾克,低頭刷卡,神情平靜得近乎麻木。她接著說:“他交了一份設備巡檢表,去了後勤倉庫,領了一組新的u盤和加密狗,說是下周要給分局做係統升級。”
“加密狗?”趙勇皺眉,“那玩意兒不是統一配發嗎?”
“正常流程確實要副科級以上審批。”李悅解釋,“但他走的是‘緊急替換’通道,審批人……是鄭銘。”
我冷笑。
又是鄭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