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的燈光亮得刺眼,白晃晃地打在每個人臉上,冷得像霜。空氣裡有股舊木頭和金屬混在一起的味道,是老桌子被空調吹久了散發出來的,還夾著一點涼掉的咖啡味,苦絲絲的。
牆上貼著一張超大的線索圖,放大了三倍,密密麻麻的照片、便利貼和紅線纏在一起,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紅線從臨江數據中心出發,穿過一家叫“雲橋通聯”的空殼公司,最後死死釘在一個名字上——鄭銘。
他的照片掛在最邊上,眼神平靜,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在冷冷地看著我們所有人。那笑容不像是得意,反而透著一股子看穿一切的輕蔑,好像他知道我們在查什麼,也知道我們永遠慢一步。這張照片是三個月前調來的檔案照,背景灰藍,神情克製,可現在掛在這張蛛網一樣的地圖上,他就像一隻早就埋伏好的毒蜘蛛,就等著獵物自己送上門。
我坐在主位,手指輕輕敲著桌子,節奏很慢,但每一下都敲在我心上。桌麵有點粗糙,指尖傳來真實的觸感,提醒我還醒著。房間裡太安靜了,靜得讓人喘不過氣,隻有呼吸和心跳聲是活的。太陽穴突突地跳,昨晚隻睡了不到兩小時,夢裡全是數據流的波形圖,翻來滾去,又突然碎成一片片。醒來時腦子裡還回蕩著k7最後一次喚醒的日誌代碼:[syste_akeup]tiestap020713|auteveroot_override。
這不是簡單的係統重啟,這是有人在強行接管權限。
趙勇靠在門邊,雙手抱胸,一句話也沒說,可他的眼睛一直盯著我,像是在等我開口。他穿著深灰色夾克,袖口都磨白了,那是常年執勤留下的痕跡。他站得隨意,但整個人繃得很緊,像一頭隨時要撲出去的獵豹。我知道他在看什麼——不是我現在做什麼,而是接下來我要怎麼走。他是我最早帶進專案組的人之一,七年前一起辦過邊境走私案,那時他還隻是個巡警,現在已經是反科罪偵查支隊的副隊長了。他信我,但也怕我出錯。
李悅坐在我右邊,筆記本屏幕還亮著,幽藍的光映在她臉上,勾出一道清冷的輪廓。她今年三十歲,公安部特聘網絡安全顧問,三年前因為破解“天幕計劃”入侵事件一戰成名。她不愛說話,可每次開口都能說到點子上。屏幕上是一段異常用電記錄的波形圖,起伏劇烈,像誰在無聲尖叫。她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沒再動,也沒抬頭。指甲剪得很短,指節泛紅,看得出來她剛瘋狂敲過鍵盤。她在等,等我說出那句“開始”。
沒人說話。
空氣緊得像拉滿的弓,隻差一根箭就能射出去。空調嗡嗡響著,卻壓不住心裡那股躁動。窗外夜色濃重,整棟樓就剩我們這一層還亮著燈。走廊儘頭的安全出口指示牌閃著綠光,一閃一閃,像某種倒計時。我忽然想起小時候老家屋簷下的風鈴,也是這樣斷續地響,在暴風雨來臨前發出低頻震顫。那時候母親總說:“聽見了嗎?風來了。”
k7被喚醒了三次,最後一次,是淩晨兩點零七分。這不是測試,是正式啟動。”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每個字都像水滴落在玻璃上,緩緩滑落,留下無法抹去的痕跡。
技術組的小王立刻站起來:“那還等什麼?我們現在就有證據申請搜查令!直接衝數據中心,把周臨舟抓回來審!”他才二十六歲,剛來專案組三個月,但已經參與過兩次大案偵破。此刻他眼裡全是急切,“不能再拖了!他們已經開始行動了!”
他語氣激動,手撐在桌上,身體前傾,額頭上青筋微跳。我能理解他的衝動——k7可不是普通數據庫,它是全國八千多萬用戶生物識彆信息的核心樞紐,涵蓋指紋、虹膜、聲紋、步態特征甚至腦電波模型。一旦泄露,不僅個人隱私蕩然無存,連國家安防體係都會出現致命漏洞。境外組織拿到它,等於掌握了一把萬能鑰匙,可以偽造身份、滲透機構、操控智能終端網絡。
“夠嗎?”老陳冷冷打斷他。
他是隊裡資曆最老的刑警,四十出頭,鬢角有白發,左耳缺了一小塊——十年前緝毒留下的傷。他靠在牆邊,語氣平穩卻不容置疑:“你拿什麼定罪?一段電流波動?幾個假身份?法院不會認這些。我們現在動手,人是抓了,三天就得放。到時候他們換個馬甲,咱們連線索都沒了。”k7裡可是八千多萬用戶的生物識彆信息!要是落到境外組織手裡,等於給敵人開了後門!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正因為後果嚴重,才不能莽撞。”老陳拍了下桌子,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房間一震,“越是關鍵時刻越要穩。我們現在掌握的是鏈條,不是鐵證。沒有資金鏈閉環,沒有通信實錘,連‘幽靈’的真實ip都沒找到。就這麼收網,就是打草驚蛇。你以為他們不知道我們在盯?他們就在等我們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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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屋裡炸開了鍋。
有人主張立刻行動,說不能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也有人說必須補全證據,否則就是浪費警力、破壞程序正義。爭吵聲越來越高,蓋過了空調的嗡鳴。有人翻資料,有人比劃手勢,還有人走到線索圖前,指著某條線大聲質疑。一名年輕女警員甚至直接質問李悅:“你們技術組是不是漏掉了什麼關鍵日誌?不然為什麼到現在還沒鎖定傳輸路徑?”
李悅沒回應,隻是低頭繼續操作,仿佛外界紛爭與她無關。
趙勇皺眉看了我一眼。
k7被喚醒時的數據流,頻率跳動的節奏,信號持續的時間。我用了自己三年前開發出的“犯罪場景回溯”能力:集中精神,把碎片信息在腦子裡拚成動態影像,還原事件發生的全過程。
眼前浮現出一串串跳動的數字,像星河流動。服務器機房內,冷卻係統發出低頻震動,燈光忽明忽暗。某個終端突然激活,通過三級加密驗證,權限提升至最高級。時間戳顯示:020713。緊接著,大量數據開始打包壓縮,傳輸通道悄然開啟,目標指向未知節點……
頭痛猛地襲來,像有根針從太陽穴往腦裡鑽。我咬牙堅持到最後一步——終於,在數據包頭部捕捉到一個微弱的簽名標識:“y..v.9.3”,那是“雲橋通聯”內部專用的版本編號,絕不會出現在公共網絡中。
睜開眼時,我已經有了決定。
“我們不是在爭論要不要抓人。”我說,聲音比之前低了些,帶著一絲沙啞,卻更堅定,“而是在決定,怎麼讓人進去就再也出不來。”
屋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看向老陳:“你說證據不足,那還差哪幾塊?”
他一怔,沒想到我會問他。但他很快翻開記事本:“第一,查清楚‘雲橋通聯’的資金流向,有沒有洗錢路徑;第二,鎖定‘幽靈’的技術痕跡,至少找到一個真實服務器位置;第三,鄭銘簽字的審批文件有沒有偽造,得請紀委鑒定。”
我又看向小王:“你覺得現在能動,依據是什麼?”
“現有材料已經能證明他們之間有協作!”小王語速飛快,“假身份共用跳板服務器,物理通道依賴猛虎幫控製的基站和變電站,再加上鄭銘違規操作項目招標——三條線都指向k7。哪怕單條不夠定罪,加起來也足以申請強製措施!而且……”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我懷疑周臨舟已經拿到了部分核心密鑰,如果他們在48小時內完成最終同步,整個係統都會被接管。”
我點點頭:“你們說得都有道理。”
然後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所以我建議,設一個期限——七十二小時。在這段時間裡,全力補齊老陳說的三項關鍵證據。如果到期前完成,我們就按計劃收網;如果完不成……”我看向支持立即行動的人,“我們也動,但隻控製周臨舟,不碰其他環節。把他隔離審查,切斷外部聯係,逼他自己露出破綻。”
會議室再次安靜。
有人皺眉,有人低頭思考,還有人小聲議論。這個方案既保留了進攻性,又避免了全麵暴露的風險。它像一把雙刃劍,既能斬斷敵人的退路,也可能傷及自己。
老陳摸了摸下巴,沒反對。他知道這意味著我們必須在極短時間內完成原本需要幾周才能查清的事。但他也明白,這是我們目前唯一可行的選擇。
小王咬著嘴唇,顯然還是覺得太慢,但他沒再喊出來。他低頭翻著平板,手指快速滑動,似乎在重新評估技術可能性。
我知道他們在權衡:拖太久怕對方察覺,太快動又怕打不死。
這時趙勇站直身子,往前走了兩步:“我支持陳昭。”
所有人看向他。
“我們花了這麼久才看清這張網。”他說,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從最初的一條異常登錄日誌,到現在鎖定整個黑產鏈條,每一步都是用時間和汗水換來的。現在退回去藏著掖著,隻會讓他們越織越密。七十二小時不算長,也不算短,夠我們做該做的事,也夠他們犯錯。但如果什麼都不做,那就是我們在犯錯。”
沒人反駁。
李悅終於抬起頭,合上筆記本又打開,快速調出一組數據模型。動作乾脆利落,像一台精密儀器。“我可以保證,在七十二小時內完成對‘雲橋通聯’所有賬戶的資金穿透分析。”她說,“另外,我已經鎖定了‘幽靈’最近一次攻擊內網時使用的二級跳板服務器位置,正在反向追蹤上遊節點。隻要他們再動一次,就有機會抓到真實出口。”
她頓了頓,補充一句:“還有,建議監控鄭銘辦公室的打印記錄。那種級彆的審批文件,不可能隻存電子檔。他要是改過材料,一定會重新打印核對。”
這話一出,不少人眼神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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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我們不僅要盯外麵的人,也開始準備動內部了。
老陳沉默了幾秒,終於點頭:“行。七十二小時,我帶人查物流園那邊的運輸記錄,看能不能找到設備轉移的痕跡。猛虎幫最近頻繁調動貨車進出保稅區,說不定藏著備用服務器。”
小王也鬆口:“那我和網絡組配合李悅,隨時待命響應技術突破。”
我環視一圈,看到每個人臉上仍有疑慮,但至少不再對立。信任從來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一次次危機中建立起來的。現在,這支隊伍終於找到了共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