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勇在門口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很輕,卻像一顆小石子掉進我心裡,蕩開一圈圈漣漪。我沒動,手指還搭在主控台的邊上,指尖有點涼,像是被屏幕的藍光吸走了溫度。
屏幕上,那輛停在采石場深處的黑色suv一動不動,車燈熄了,輪廓模糊地融進夜色裡,像一頭靜靜趴著的野獸,等著獵物靠近。
剛才我們成功攔住了攻擊——用延遲腳本切斷了偽造“市政緊急通告”的廣播路徑,讓它卡死在車載服務器內部,沒能傳到城市應急係統的主乾網。技術上來說,這是一次漂亮的反擊。但我知道,真正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這場戰爭,從來不是靠槍炮打響的,而是在人們心裡悄悄種下的懷疑,一點點腐蝕對官方信息的信任。
“人鎖定了。”我說,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指揮室一下子安靜下來。連敲鍵盤的聲音都停了一瞬。
我看了一眼監控右下角的時間:淩晨兩點四十七分。這個時間,大多數人還在睡夢中,整座城市安靜得像一隻蜷縮的巨獸。可就在這片寂靜裡,有人正想撬開它的喉嚨,塞進去一段虛假的尖叫。
“陳維,前應急管理局技術顧問。”我繼續說,目光掃過每一個人,“三年前因為違規操作權限被調離崗位,之後就消失了。但現在,他是這次發布假消息的核心人物。”
李悅沒摘耳機,隻是把音量調低了些。她的側臉在微弱燈光下顯得特彆清晰,睫毛輕輕顫著,好像在捕捉什麼彆人聽不到的聲音。她的手指還在鍵盤上敲著,節奏穩定,像心跳一樣。
三秒後,她點頭:“信號源沒動,車載服務器還在運行。他們以為廣播已經發出去了。”
這話一出,屋裡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趙勇走近幾步,眉頭皺得很緊,戰術背心上的裝備帶隨著動作晃了晃。“那還等什麼?”他語氣急躁,“人都在那兒,車都沒換地方!我們外麵十幾個人隨時能衝進去把他銬了,不就完了嗎?”
我沒馬上回答,而是轉過身看著他,也看著其他隊員——有剛從特警隊調來的新人,眼裡還有點躍躍欲試;也有經驗豐富的老手,麵色沉穩,眼神卻透著警惕。
“因為我們麵對的,不是一次普通的襲擊。”我的聲音平平的,但每個字都有分量。
我走到會議室門口,拉開門。燈光順著門縫灑進來,照亮了走廊儘頭的一排監控屏,上麵跳動著地鐵站、學校周邊、醫院出入口的畫麵……每一個角落都在無聲呼吸。
“所有人,進會場。”我說,“這次行動的目標,不隻是抓人。”
腳步聲陸續響起,大家一個個走進會議室。投影幕布緩緩落下,像拉開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鬥。
我打開文件,第一張圖是社區廣播係統的接入路徑模擬圖:紅線是正常流程,藍線是備用通道,而一條刺眼的橙色軌跡,正從外部非法終端切入核心節點,直指信息發布口。
第二張是輿情擴散模型,橫軸是時間,縱軸是傳播速度。曲線猛地往上衝,在消息發出兩小時後達到峰值,預計影響全市七成以上的人。
第三張,是從深網截獲的一段加密文字,我們隻破解了一部分:
【計劃代號:回音】
第一階段:製造局部恐慌
第二階段:嫁禍政府失職
第三階段:動搖公眾對官方信息的信任
成功標準:市民不再相信任何來自市政平台的預警
我把畫麵切回第一張圖,激光筆指向那個被攻破的接口:“他們的計劃分三步。第一步,偽造市政警告,比如‘某區域發現有害氣體’或‘水源汙染’;第二步,利用恐慌引發連鎖反應——學校停課、醫院擠兌、交通癱瘓;第三步,把鍋甩給政府部門,說是我們應對不當,導致係統失控。”
有人小聲嘀咕:“聽著像演習方案。”
“區彆在於,”李悅接話,聲音平靜,“演習是為了防,這是為了毀。他們選的時間很準——淩晨三點到五點,人睡得最沉,但也最容易被驚醒。一條消息放出去,醒來第一反應就是看手機,而不是報警。社交媒體十分鐘就能發酵,視頻、截圖、轉發全來了,輿論風暴立刻形成。”
趙勇站在後排,雙手抱胸,肌肉線條繃得明顯。他想起自己差點下令強攻的事,喉結動了動,終於沒再說話。那一刻的衝動,現在想想,還真有點後怕。
“我們攔下了第一次攻擊。”我看向大家,“但如果隻做到這一步,等於告訴他們:我們知道你們要來。他們會換方式、換時間,甚至換個目標。真正可怕的,不是這一條假消息,而是接下來他們會怎麼升級。”
一個年輕警員舉手,聲音有點緊張:“既然知道是誰,為什麼不直接收網?拖越久,風險越大。”
趙勇忽然開口:“我一開始也這麼想。”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往前走了兩步,站到我旁邊,軍靴踩在地上發出悶響。“半小時前,我也覺得衝進去就能解決問題。但現在明白了,屋裡那個人哪怕被抓了,隻要外麵還有人信那條假消息是真的,我們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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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接話。
會議室陷入短暫沉默,隻有空調的嗡鳴和投影儀風扇轉動的聲音。
“他們不怕我們抓人。”趙勇指著大屏幕上的輿情模型,“他們怕的是沒人信他們編的東西。可要是真播出去一次,第二次就更容易讓人信。第三次,連我們解釋都沒用了——因為大家會覺得,警察總是在事後才出現,事前為什麼不管?”
李悅這時起身,換了另一組數據。動作乾脆利落,像是早就準備好了。“這不是孤立事件。”她說,“過去兩個月,全市發生了十七起‘小型公共係統異常’,包括路燈亂閃、電梯誤報困人、公交調度錯亂。表麵看都是技術故障,但我比對了時間線和影響範圍,這些其實是在測試公眾反應。”
她放大其中一次案例:“那天晚上八點,東城區三十三個路口紅綠燈同時紊亂,持續四分鐘。交警十分鐘趕到現場,處理很快。可第二天網上冒出二十多條視頻,標題全是‘霖安市交通係統瀕臨崩潰’。”
“有人故意放大混亂。”我說,“而我們的回應再快,也追不上謠言的速度。真相還在穿鞋的時候,謊言已經跑遍全城。”
屋裡一片安靜。
我環視一圈,每個人的眼神都不一樣——有的震驚,有的生氣,有的已經開始思考更深層的問題。
“所以今晚的行動,不隻是阻止一次廣播,是要切斷他們製造‘集體懷疑’的鏈條。”我說,“我們要讓所有人知道——官方發布的信息,依然可信。”
李悅重新坐下,指尖在平板上滑動:“我已經在係統裡埋了驗證機製。一旦攻擊觸發,反製程序會立刻啟動,並自動生成溯源報告。這份報告會在內部同步,也會通過加密通道提交給市局備案。”
“也就是說,”一名技術組成員問,聲音帶著興奮,“就算他們放出假消息,我們也能量化證明它是假的?”
“不僅能證明,還能公開還原過程。”她說,“我們會公布攻擊路徑、簽名證書的偽造痕跡、以及原始指令與合法流程的差異。普通人看不懂代碼,但他們看得懂對比圖——比如這張截圖顯示‘係統已授權’,而這串日誌卻寫著‘未經過審批流程’。”
趙勇咧嘴一笑:“這招狠。”
“這才是關鍵。”我走到前麵,目光掃過每一張臉,“我們不是在修漏洞,是在守底線。一旦這條底線破了,以後每一次真實預警,都會被人當成演戲。地震來了沒人跑,火災警報響了沒人逃——不是因為他們不怕死,而是因為他們不再相信警報是真的。”
有人輕聲說:“難怪他們挑這種手段……殺人放火大家都知道是壞人乾的,可造謠不一樣,它讓你分不清誰在說真話。”
“所以我們必須贏。”我說,語氣堅定,“而且要贏得乾淨,讓證據說話,不讓任何人有質疑的空間。”
趙勇拍了下桌子站起來:“那還等什麼?布置任務吧!”
我搖頭:“任務已經布置完了。現在要說的是,為什麼我們必須這麼做。”
他愣住。
“以前辦案,抓到凶手就結束了。可這一次,結束之後才是真正的開始。”我看向每一個人,“如果今晚我們隻是悄悄抓人,不留痕跡,不公開過程,那下次他們還會再來。因為他們知道,我們可以壓下這件事。”
“所以?”有人問。
“所以這次行動,每一個環節都要可追溯、可驗證、可對外說明。”我說,“外圍小組按原計劃接近采石場,但不突入;技術組保持監聽狀態,等對方再次嘗試連接;一旦信號激活,立刻啟動反向追蹤並記錄全過程。”
李悅補充:“我會在攻擊發生後的十秒內,將核心數據打包上傳至三個獨立服務器,包括一份交由市局監察部門保管。確保沒有任何人能事後篡改或否認。”
趙勇沉默了幾秒,忽然笑了:“行啊,這回咱們不光抓賊,還得讓全城人都看見賊是怎麼偷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