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疾馳,官船終於在這一日午後,駛入了帝國漕運的終極樞紐——洛陽城外寬闊的碼頭區域。相較於秀州與沿途各鎮的繁華,此地的景象隻能用“浩瀚”來形容。千帆雲集,舳艫相接,碼頭上人流如織,號子聲、車馬聲、市舶司官吏的唱喏聲交織成一片鼎沸的喧囂,充分展現著天朝上國無與倫比的活力與財富。
然而,在這片喧囂之下,狄仁傑卻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碼頭上巡邏的武侯與兵丁數量明顯多於往常,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往來船隻與人群。一些看似普通的腳夫或商販,其站姿與觀察角度也透著訓練有素的痕跡。
“大人,情況似乎有些不對。”李元芳低聲道,手已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他久經沙場,對這種潛在的緊張氛圍有著野獸般的直覺。
“嗯。”狄仁傑微微頷首,麵色平靜如水,“意料之中。紅蓮組織能在運河上如此肆無忌憚,其在神都豈能沒有耳目爪牙?我們此番歸來,怕是早已落在某些人眼中了。”
船隻緩緩靠岸,纜繩拋下,跳板搭穩。狄仁傑並未急於下船,而是先命李元芳率領一隊精銳侍衛,將蘇婉清嚴密護衛在中間,並將那些盛放軍械的箱籠以油布覆蓋,偽裝成普通貨物,準備押運下船。曾泰則負責整理所有案卷文書與證物,務必確保萬無一失。
就在狄仁傑一行人剛剛踏上碼頭的青石板路,一隊衣甲鮮明、氣勢彪悍的騎兵便疾馳而來,為首者是一名身著緋色官袍、麵色冷峻的中年官員,其身後旗幟飄揚,正是負責京城治安與門禁的左右候衛。
“前方可是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狄公?”那官員勒住馬韁,在馬背上微微拱手,語氣雖算恭敬,卻透著一股公事公辦的疏離。
狄仁傑抬眼看去,認得此人乃是左候衛將軍,趙崇節。他淡然還禮:“正是老夫。趙將軍親至碼頭,可是有何要事?”
趙崇節目光掃過狄仁傑身後被嚴密護衛的蘇婉清以及那些被遮蓋的箱籠,眼神微不可察地閃爍了一下,隨即肅然道:“狄公一路辛苦。末將奉上諭,特來迎候狄公,並協助處理一應事宜。近來京畿地麵不甚安寧,為保狄公與……重要人證、物證之周全,請狄公隨末將之人前往驛館安置,一應事務,皆可由末將代為通傳、辦理。”
此言一出,李元芳與曾泰的臉色都變了。這哪裡是迎候,分明是軟禁!要將狄大人與外界隔離,連麵聖呈報案情都要經過他們之手!
李元芳當即踏前一步,沉聲道:“趙將軍!狄大人奉旨查案返京,自當入宮麵聖,詳細稟明江南之事及沿途所遇。何須勞動將軍‘代為辦理’?”
趙崇節麵色不變,語氣卻強硬了幾分:“李將軍,此乃上意,亦是為確保狄公安全。近來有不明勢力活動頻繁,若狄公攜重要證物、人證貿然入宮,途中若有閃失,誰能擔待?還是先往驛館,待局勢明朗,再行麵聖不遲。”他手一揮,身後的候衛兵士便隱隱有合圍之勢。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狄仁傑卻忽然笑了起來,他輕輕拍了拍李元芳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對趙崇節道:“趙將軍恪儘職守,為國擔憂,老夫心領了。既然陛下有此安排,老夫自當遵從。”
“大人!”李元芳急道。
狄仁傑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繼續對趙崇節道:“不過,老夫離京多時,甚為掛念陛下聖體與朝中諸事。可否請趙將軍行個方便,容老夫這位學生,鳳閣舍人曾泰,先行入宮,向陛下呈報老夫已平安抵達之訊,以免陛下掛心?至於老夫與這些雜物,便依將軍之意,暫住驛館等候消息。”
他這番話合情合理,既給了趙崇節台階下,又堅持要讓曾泰入宮報信。趙崇節若再強行阻攔,便顯得太過刻意與無禮。他沉吟片刻,料想一個曾泰也翻不起大浪,便點了點頭:“狄公體恤,末將豈敢不從。便依狄公所言,曾舍人可先行入宮。”
曾泰會意,立刻向狄仁傑行禮,又對趙崇節拱了拱手,帶著兩名侍衛,快步離開碼頭,直奔皇城方向而去。
狄仁傑則坦然地對趙崇節道:“如此,便有勞趙將軍引路了。”
趙崇節見狄仁傑如此配合,心中稍定,指揮手下兵士“護衛”著狄仁傑一行,離開喧囂的碼頭,向著城內一處較為僻靜的皇家驛館行去。
驛館環境清幽,守衛看似森嚴,實則處處透著監視的意味。狄仁傑被安置在一處獨立院落,蘇婉清被安排在相鄰不遠的小樓,均有重兵“把守”。那些軍械箱籠也被送入驛館庫房,由狄仁傑的侍衛與趙崇節的人共同看管——表麵上是共同負責,實則是相互監視。
李元芳心中憤懣,在院中來回踱步,低聲道:“大人!這趙崇節分明是受了指使,要將我們困在此地!他們定是想拖延時間,甚至尋找機會對蘇小姐和軍械下手!”
狄仁傑坐在石凳上,悠閒地品著驛丞送來的茶,仿佛渾不在意:“稍安勿躁。他們越是如此,越是說明我們帶回來的東西,戳到了他們的痛處,讓他們慌了手腳。”
“可是,曾泰一人入宮,能說服陛下嗎?”
“陛下聖明,豈是輕易可被蒙蔽之輩?”狄仁傑放下茶盞,目光深邃,“曾泰隻需將我們在運河遇襲、繳獲軍械、人證險些被擄、以及返京即被‘保護’這幾件事,原原本本稟明陛下,陛下心中自有計較。我們如今要做的,便是等。”
“等?”
“等陛下的反應,等對方下一步的動作。”狄仁傑嘴角泛起一絲莫測的笑意,“這驛館看似是牢籠,又何嘗不是一座釣台?魚餌已下,就看哪條魚會先沉不住氣了。”
他抬眼望向院牆外神都的天空,暮色漸合,宮闕的輪廓在夕陽餘暉中顯得巍峨而森然。
“神都的水,比之運河,可是要深得多了。”
夜幕降臨,驛館內外一片寂靜,隻有巡邏兵士規律的腳步聲更添幾分壓抑。狄仁傑房中的燈火,直至深夜也未熄滅。
約莫子時前後,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避開了所有明崗暗哨,出現在了狄仁傑的窗外,屈指輕輕叩響了窗欞。
房間內,一直和衣假寐的狄仁傑驟然睜開雙眼,眼中沒有絲毫睡意。他側耳傾聽片刻,緩緩起身,走到了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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