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元芳與如燕依計行事。
李元芳持狄仁傑名帖,徑直前往梁縣縣衙拜會縣令王翰。這王縣令年約四旬,麵容清臒,接待李元芳時倒是禮數周全,言辭謙恭。但當李元芳話語間隱約提及民間似有對縣尉吳良的一些非議,以及周家村近日發生的命案時,王縣令的臉色微變,隨即打著官腔,歎息道:“李將軍有所不知,這地方政務繁雜,刁民頑劣,偶有訟爭乃至毆鬥傷亡,亦是常事。吳縣尉經辦此案,想必已有定論。下官定當督促,依法而斷,依法而斷。”言語間,對吳良頗多維護,且明顯不願深談,隻想儘快搪塞過去。
李元芳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露聲色,寒暄幾句後便告辭離去。回報狄仁傑時,他斷言:“大人,那王縣令即便未與吳良同流合汙,也定然是知情卻畏事退縮,甚至有意包庇!此路看來不通。”
另一邊,如燕的進展則更為深入。她扮作投親的婦人,憑借機敏與親和,很快與周家村的幾位婦人攀談起來。不僅再次確認了周大牛被沈富惡仆推搡致死的經過,還探聽到更多吳良與沈富勾結的劣跡:強占的民田遠不止周家一處,逼債致人家破人亡亦非孤例。更有一名在縣衙擔任書吏的老者,心中積憤已久,在如燕保證其安全後,暗中透露:吳良收受沈富的賄賂已非一次,賬目上都有“巧妙”處理,且吳良在州府似乎另有靠山,故而在梁縣才有恃無恐。
“叔父,”如燕彙報時,秀眉緊蹙,“那沈富不過是一方土豪,吳良也隻是一縣縣尉,但他們行事如此肆無忌憚,恐怕背後真如您所料,另有依仗。那書吏提到州府靠山時,語焉不詳,似有極大顧忌。”
狄仁傑撚須頷首,眼中精光閃動:“果然如此。一個小小的縣尉,若無倚仗,豈敢如此明目張膽?元芳,你再去查探,那沈富近日可有異常舉動?尤其是與州府方向的聯絡。如燕,你想辦法,看能否拿到那書吏所說的,記錄吳良異常收支的賬目線索,哪怕隻是片段也好。”
當日下午,李元芳帶回新的消息:“大人,查到了!那沈富在周大牛死後,不僅毫無懼色,反而今日一早,就差人備了一份厚禮,快馬送往汝州府城方向。據其家丁酒後失言,似是送給州府司馬趙榮軒大人的‘節敬’。”
“司馬趙榮軒?”狄仁傑微微眯起了眼睛。司馬乃一州重要佐官,掌軍事、治安,雖不直接乾預司法,但其地位崇高,對下屬州縣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正是!而且,”李元芳壓低聲音,“屬下還探得,那吳良本是寒門出身,能坐上這縣尉之位,據說便是走了這位趙司馬的門路!”
一切似乎都串聯起來了。沈富賄賂吳良,吳良投靠趙司馬,形成了一個官商勾結、盤剝鄉裡的利益鏈條。周大牛的人命案,不過是這個鏈條上一次不算意外的“產物”。
就在這時,驛丞慌慌張張前來稟報:“狄大人,不好了!梁縣吳縣尉帶著一班衙役,來到驛站,說是要抓捕妖言惑眾、誣告官長的刁民!”
話音未落,院外已傳來吳良囂張的聲音:“周老兒!爾等竟敢跑到驛站來汙蔑本官!真是不知死活!來人,把這些刁民都給本官鎖拿回衙!”
狄仁傑麵色一沉,緩步走出房門。隻見院中,吳良身著官服,腰挎橫刀,正指揮差役如狼似虎地要抓人。周老丈等鄉民嚇得麵無人色,瑟瑟發抖。
“住手!”狄仁傑聲音不高,卻自有一股威嚴。
吳良一愣,回頭看見狄仁傑,他雖知驛館住著京官,但自恃有靠山,且認為狄仁傑隻是路過,未必會深管閒事,故而並未太過畏懼,隻是略一拱手:“下官梁縣縣尉吳良,參見大人。此乃下官管轄之地的一些刁民鬨事,驚擾大人,下官這就將他們帶走懲處,以免汙了大人的清聽。”
“哦?”狄仁傑淡淡道,“卻不知這些鄉民所犯何罪?”
“他們……他們誣告下官,聚眾鬨事!”吳良強自鎮定。
“誣告?”狄仁傑目光如炬,掃過吳良,“周大牛之死,人證物證俱在,老夫已初步查驗。你身為一縣縣尉,不理冤情,反斥苦主為刁民,是何道理?莫非真如鄉民所言,你收了那沈富的賄賂,刻意包庇?”
吳良臉色大變,梗著脖子道:“大人!此言從何說起?下官辦案,憑的是證據!周大牛是自己摔死,與沈員外家人何乾?大人休要聽信這些刁民一麵之詞!下官……下官亦是依律行事!”
“好一個依律行事!”狄仁傑冷笑一聲,“那你且解釋,沈富今日送往汝州司馬趙榮軒府上的厚禮,又當作何解釋?你這縣尉之職,與趙司馬,又有何淵源?”
此言一出,如同晴天霹靂,吳良頓時麵色慘白,汗如雨下。他萬萬沒想到,這位京官不僅在管這閒事,而且在這短短時間內,竟已查到了沈富送禮,甚至點破了他與趙司馬的關係!
“你……你……”吳良指著狄仁傑,手指顫抖,一時語塞。
狄仁傑不再看他,對身後的李元芳令道:“元芳,將吳良拿下,暫羈押於驛站,嚴加看管!其隨行差役,一律不得離開驛站半步!”
“是!”李元芳早等這一刻,身形一動,已如閃電般欺近吳良。吳良還想拔刀反抗,卻被李元芳輕易擒住手腕,卸了力道,如同老鷹抓小雞般將其製住,捆了個結實。那些衙役見首領被擒,又懾於李元芳的威勢和狄仁傑的官威,皆不敢妄動。
狄仁傑當即修書兩封,一封以欽差大臣身份,直發汝州刺史,嚴令其即刻立案審查吳良貪贓枉法、草菅人命一案,並徹查其與司馬趙榮軒之關聯;另一封則是密信,通過特殊渠道,直送神都,將此事上達天聽。
處理完這些,狄仁傑看著被押下去的吳良,對周老丈等人溫言道:“老丈且寬心,真凶惡仆及那沈富,一個也跑不了。朝廷法度尚在,定會還你周家公道。”
周老丈與鄉民們感激涕零,叩頭不止。
夜色再次籠罩清水驛,但此地的氛圍已截然不同。一場地方性的冤案,因狄仁傑的途經而被揭開,其牽扯出的官場黑幕,正待更大的風浪來滌蕩。狄仁傑知道,此事絕不會止於一個小小的吳良。而他的南行之路,也因此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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