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的秋色比桂州要濃重得多。
護城河畔的垂柳半黃半綠,城頭旌旗在帶著水汽的風中舒卷。李元芳押著囚車入城時,正值晌午,城門守卒查驗文牒格外仔細,目光在烏莫尼身上停留良久。
“禁屠令下,連守城的兵丁都多了三分謹慎。”隨行的侍衛低聲嘀咕。
李元芳不動聲色。他注意到城門口張貼的禁屠告示前圍了不少百姓,交頭接耳,神色各異。一個老農挎著的籃子裡露出半隻風乾的野兔,很快被同伴用布蓋嚴實了。
荊湖道觀察使柳懷素的府邸在城西,離衙門不遠。得知李元芳到來,這位素有清名的官員親自迎出二門。
“李將軍一路辛苦。”柳懷素年約五旬,麵容清臒,一身常服洗得發白,“狄公來信已拜讀,案情重大,柳某定當全力配合。”
他將李元芳讓進書房,屏退左右。窗外一株老桂開得正盛,甜香滿室。
“人犯就安置在後衙廂房,加派了雙崗。”柳懷素親自斟茶,“隻是禁屠令一下,衙門裡的飯食清淡,委屈將軍了。”
李元芳接過茶盞:“柳大人客氣。倒是方才入城時,見百姓對禁屠令頗有議論。”
柳懷素苦笑:“豈止議論。江陵水係發達,魚蝦本是百姓日常吃食。如今一紙禁令,漁夫不能下網,市集不見腥葷。表麵無人敢違,私下...”他搖搖頭,“昨日還有人報官,說護城河裡漂著死魚,疑是有人偷捕後遺棄的。”
正說著,一個師爺打扮的人匆匆進來,在柳懷素耳邊低語幾句。
柳懷素眉頭微蹙:“又來了?”
師爺點頭:“還是那家‘永昌貨棧’,說是運的乾貨,可車轍印子深得不像話。守城的要查,他們就拿出長史府的條子。”
“哪個長史?”
“姓周,周世昌。”
柳懷素揮手讓師爺退下,轉向李元芳:“讓將軍見笑了。這些日子,借著禁屠令查驗往來貨物的由頭,倒是發現些不尋常的事。”
李元芳目光一凝:“大人指的是?”
“江陵是水陸要衝,南來北往的商隊都要在此查驗通關。自禁屠令下,各路口盤查嚴格,有些商隊就繞道而行,有些則拿著各路官員的條子強行過關。”柳懷素壓低聲音,“這個永昌貨棧,半月內已經往返三趟,每次都拿著周長史的條子。”
“貨棧背景可查過了?”
“明麵上做的是藥材生意,東家姓趙,桂州人。”
李元芳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桂州,又是桂州。
“柳大人,元芳離京前,狄大人曾囑咐,馮謙餘孽很可能借漕運商道暗中活動。這個永昌貨棧,恐怕要細查。”
柳懷素點頭:“本官也有此意。隻是...”他略顯為難,“周長史是王府舊人,沒有確鑿證據,不好動他的人。”
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二人起身望去,見後衙方向升起一股黑煙。
“是廂房!”李元芳臉色一變,抓起幽蘭劍就衝了出去。
廂房外的院子已經亂作一團。幾個衙役正手忙腳亂地撲打著火苗,濃煙從窗戶裡滾滾冒出。
“人犯呢?”李元芳厲聲問。
一個衙役指著廂房:“還在裡麵!火起得突然,門從外麵鎖著,鑰匙...”
李元芳不及多想,一腳踹開房門。濃煙撲麵而來,他屏息衝入,隻見烏莫尼歪倒在榻上,脖頸處插著一支小巧的弩箭,已經氣絕。火是從牆角一堆賬簿燃起的,顯然有人要毀屍滅跡。
“好快的手腳。”隨後趕來的柳懷素麵色鐵青,“這後衙重地,竟讓人混進來殺人放火!”
李元芳蹲下身檢查屍體。弩箭精致,箭鏃泛著詭異的藍色,與之前在竹林遇襲時刺客所用的如出一轍。他環顧四周,發現後窗的插銷有細微的劃痕。
“刺客是從後院潛入的。”李元芳推開後窗,窗外是一片竹林,與鄰街隻一牆之隔,“好個聲東擊西,前院放火,後院殺人。”
柳懷素勃然大怒:“查!給本官徹查!今日當值的、出入後衙的,一個不許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