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臨近漕渠的這片區域,多是些染布、鞣皮的作坊,空氣中常年彌漫著一股混合了染料、礬石和河泥的複雜氣味。那處被鎖定的廢棄染坊,就隱在一片尚在經營的作坊之後,斷壁殘垣,毫不起眼。
狄仁傑的轎子在不遠處一條暗巷中停下。李元芳如同幽靈般從陰影中閃出,低聲道:“大人,地窖入口在染坊後院那口枯井之下,以石板覆蓋,極其隱蔽。裡麵至少有五人把守,皆攜兵刃,身手不弱。我們的人已在外圍布控,隻等大人令下。”
“不可強攻。”狄仁傑目光銳利,“裡麵堆滿不明粉末,一旦打鬥引發揚塵或火源,後果不堪設想。必須一擊製敵,控製入口,確保粉末安全。”
他略一沉吟,看向如燕:“如燕,你帶幾個身手最好的,從側翼潛入,用迷香或弩箭,無聲解決井口附近的守衛。元芳,你帶人緊隨其後,一旦井口控製,立刻封鎖地窖出口,不許任何人出來,也不許任何人進去!”
“是!”
“是!”
兩人領命,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狄仁傑則在張環等衛士護衛下,登上染坊附近一處較高的廢棄閣樓,居高臨下,俯瞰整個染坊院落。
時間一點點過去,染坊內寂靜無聲,隻有遠處漕渠的流水聲隱約可聞。等待令人心焦,每一息都仿佛被拉長。
突然,後院枯井方向傳來一聲極輕微的悶響,像是重物倒地。緊接著,一道紅色的火矢尖嘯著射向夜空——那是李元芳發出的得手信號!
“行動!”狄仁傑低喝。
早已埋伏在染坊四周的千牛衛好手,如同獵豹般從黑暗中撲出,直撲後院。狄仁傑也立刻下樓,快步走向染坊。
後院中,枯井的石板已被移開,露出黑黢黢的洞口,兩名西域胡人打扮的守衛癱軟在井邊,已被如燕等人製服。李元芳正帶人沿著井壁懸掛的繩梯迅速下降。
狄仁傑來到井邊,一股混合著那奇異甜香和黴味的濃鬱氣息從井底撲麵而來。
片刻後,井下傳來短促的金鐵交鳴之聲和幾聲悶哼,隨即歸於平靜。李元芳的聲音從井下傳來,帶著一絲回響:“大人,地窖已控製!安全!”
狄仁傑立刻命人放下更多的燈籠和繩索,親自沿著繩梯下到井底。井底側方開鑿著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通向幽深的地窖。
地窖內空間頗大,數盞油燈被點燃,映照出令人心驚的景象——數十個密封的木桶整齊堆放,幾乎占滿了大半個地窖。角落散落著一些破碎的深色琉璃容器,空氣中那股甜膩的氣味更加濃重。五名胡人護衛已被製服捆綁,丟在牆角,其中一人身材魁梧,麵容凶悍,正是失蹤的西域商隊護衛頭領紮哈羅。他怒視著狄仁傑,眼中儘是桀驁與不甘。
李元芳指著那些木桶:“大人,就是這些!與閻則先處發現的粉末氣味一致!”
狄仁傑走到一個木桶旁,仔細檢查封口。桶身沒有任何標記,封口嚴密。他示意衛士小心地撬開一個桶蓋。暗紅色的粉末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那股甜腥氣更加濃鬱。
“紮哈羅,”狄仁傑轉向那名護衛頭領,用沉穩的語調說道,“你們計劃將這些粉末投入何處?何時動手?說出來,或可免你一死。”
紮哈羅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用生硬的官話獰笑道:“狗官!休想從我這裡得到一個字!‘新主’必將降臨,你們的末日到了!”
“新主?”狄仁傑逼近一步,目光如炬,“你口中的新主,是誰?是派你們來的西域之主,還是這神都之中,隱藏的那位?”
紮哈羅閉上雙眼,不再言語,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大人,搜遍了,地窖內除了這些木桶和破碎容器,沒有文書,沒有地圖。”一名衛士稟報。
對方顯然極其謹慎,不留任何紙麵證據。
狄仁傑並不氣餒,他走到那些破碎的黑色琉璃容器旁,蹲下身,仔細查看。這些容器壁很厚,內部光滑,外部卻雕刻著一些扭曲難辨的紋路,不似中土式樣。他拾起一塊較大的碎片,對著燈光觀察,忽然,他在一片碎片的邊緣,發現了一個極其細微的刻痕——那是一個符號,七顆小星,環繞著一座……三層的樓閣?
不是水門,不是冠冕,也不是黑色的水滴,而是一座樓閣!
這符號代表什麼?
狄仁傑腦海中靈光一閃!三層樓閣……神都之中,有名的三層樓閣並不多。是某處酒樓?望樓?還是……宮闕?
他猛地站起身,對李元芳道:“立刻提審紮哈羅,不論手段,我要知道這個符號代表什麼!”他指向那碎片上的刻痕。
李元芳會意,眼中寒光一閃,示意衛士將紮哈羅拖到地窖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