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的、毫無生氣的臉。灰白的瞳孔空洞地平視著鏡中的自己,或者說是鏡中那個穿著可笑粉藍裙子、戴著幼稚發箍的“物體”。視覺信號被接收,處理模塊沒有啟動任何關於“自我形象”的識彆或評價程序。這隻是一組光線反射形成的影像。
林傑俯下身,他的臉出現在鏡子裡江妍的臉旁邊。鏡片後的眼睛閃爍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占有和毀滅欲的光芒。他伸出手,冰涼的指尖捏住江妍的下巴,強迫鏡中的江妍與他對視。
“妍妍,”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溫熱的氣息噴在皮膚上,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純粹生理性的,“看著我。”他命令道,目光緊緊鎖住鏡中那雙灰白的眼睛,試圖從那片虛無裡攫取到一絲一毫的反饋,一絲一毫屬於“江妍”的厭惡、羞恥或者……任何東西。
灰白的瞳孔裡,倒映著他近在咫尺的、帶著扭曲期待的臉。除此之外,空無一物。沒有情緒波動,沒有認知反饋。隻有絕對的服從和等待指令的待機狀態。
林傑眼底那點光芒,在長久的凝視中,漸漸冷卻下去。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爬上了他的眉頭。他猛地鬆開江妍的下巴,直起身。
“笑。”他突然命令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被挑戰權威的戾氣。
指令:笑。
麵部肌肉群收到指令。嘴角的提肌和顴大肌開始收縮,牽扯著蒼白的皮膚向上提起。一個標準的、符合人類“微笑”定義的弧度出現在嘴角。臉頰肌肉被牽扯,形成法令紋的雛形。眼睛周圍的肌肉輪匝肌)未參與收縮,眼瞼自然睜開,灰白的瞳孔依舊空洞地平視前方。
一個完美的、空洞的、如同麵具般的微笑,凝固在鏡中那張蒼白的臉上。沒有笑意,沒有溫度,隻有肌肉在精準執行命令後的物理形態。
林傑死死盯著鏡子裡那個“微笑”的江妍,又猛地轉頭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實體。他鏡片後的眼神,第一次,翻湧起一種巨大的、冰冷的……挫敗感。這挫敗感迅速轉化為暴戾。他需要的不是一具完美執行指令的空殼!他要的是“江妍”!是她的反應,她的痛苦,她的臣服!哪怕是最細微的抗拒或恐懼,也比這該死的、徹底的虛無要好!
“不是這樣!”他低吼一聲,帶著懲罰性的力道,猛地伸手將江妍頭上那個粉藍色的發箍扯了下來!發箍邊緣鋒利的塑料水鑽在她額角劃開一道新的、更長的血痕,溫熱的液體瞬間滲出,沿著太陽穴滑落。
痛覺信號:中度。來源:額角物理損傷。處理方式:忽略。無應激反應指令。
灰白的瞳孔甚至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疼痛而收縮一下。嘴角那個被命令維持的、空洞的微笑弧度,依舊凝固在那裡。額角的鮮血蜿蜒流下,劃過蒼白的臉頰,在粉藍色的蕾絲領口上暈開一小片暗紅,像一朵詭異綻放的花。
林傑看著那道新添的傷口,看著那依舊凝固的、空洞的微笑,看著他精心挑選的粉藍裙子被鮮血玷汙……他精心布置的、試圖喚醒某種反應的場景,徹底淪為了一場荒誕的獨角戲。而唯一的演員,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
一股巨大的、無處發泄的暴戾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揚起手,手中那個廉價的水鑽發箍帶著風聲,狠狠砸向對麵巨大的落地鏡。
“嘩啦——!!!”
刺耳的碎裂聲轟然炸響!整麵鏡子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紋,無數碎片飛濺、崩落!鏡中那個穿著粉藍裙子、帶著詭異微笑、額角流血的身影,被分割成無數扭曲的碎片,每一片都映著林傑那張因暴怒和挫敗而扭曲變形的臉。
玻璃碎片像冰雹一樣砸落在江妍腳邊的地板上,有幾片甚至濺到了巨大的粉藍色裙擺上。但她依舊維持著坐姿,嘴角凝固著那個被命令的、空洞的微笑,灰白的瞳孔透過碎裂的鏡麵,倒映著房間裡扭曲的光影和那個暴怒的身影,平靜得如同深潭。
林傑站在滿地的玻璃狼藉中,胸口劇烈起伏,粗重地喘息著。
他看著那個端坐在椅子上、額角流血卻依舊微笑的人偶,一種冰冷的、深不見底的恐慌,第一次,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他的心臟。
他贏了?他徹底抹除了江妍?可為什麼……這空無一物的勝利,感覺比失敗更讓他……恐懼?
他猛地轉身,不再看她,像逃離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大步走向實驗室的主控區。腳步踩在滿地的玻璃碎片上,發出刺耳的“咯吱”聲。
玻璃牆外,那片凝固的、染血的陰影裡,沈烽的身體似乎極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他渙散空洞的目光,透過布滿血汙的玻璃和裡麵碎裂的鏡子,落在那個穿著可笑粉藍裙子、額角流血、卻凝固著詭異微笑的身影上。
一滴渾濁的淚,混著凝固的血痂,終於從他死寂的眼角,極其緩慢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板上,無聲無息。
實驗室裡,隻有心電監護儀那平穩到令人發狂的“嘀——嘀——”聲,在滿室的狼藉、鮮血和詭異的粉藍色中,固執地宣告著某種絕對“秩序”的、令人絕望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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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驗室裡,碎裂的鏡麵如同凍結的冰湖,倒映著無數扭曲的光影和那個凝固在椅子上的、粉藍色的、帶血的“微笑”。
空氣裡,草莓香精的甜膩死死壓著消毒水的冷冽,混雜著額角傷口傳來的、極其微弱的鐵鏽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