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鏡片後的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得乾乾淨淨。
他死死盯著江妍那張空洞的臉，試圖從那雙死寂的眼睛裡找到一絲偽裝的破綻，一絲……屬於昨天那個鮮活靈魂的痕跡。
沒有，什麼都沒有。
隻有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虛無。
他那引以為傲的、精密如同儀器的大腦，在這一刻徹底宕機。三年來精心構築的“控製”假象，在這一聲冰冷的“請下達指令”麵前，轟然倒塌，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絕望深淵。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名為“崩潰”的冰冷觸感，正沿著脊椎，一寸寸地向上蔓延。
那句冰冷的請下達指令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沈烽的心臟，瞬間引爆了他壓抑了整整十年、被絕望和恐懼熬煮得滾沸的岩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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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那短暫的真實帶來的微弱暖意被徹底澆滅，隻剩下被愚弄、被徹底打回原形的暴怒和絕望。
“林傑——！！！”沈烽從地上猛地彈起，發出一聲受傷野獸般的咆哮，雙目赤紅，不管不顧地撲向還僵在門口、臉色慘白的林傑“都是你！都是你他媽的那些破治療！那些狗屁實驗！你把她弄成了什麼鬼樣子！現在連幻覺都不肯給我留了嗎？！你這個瘋子！殺人犯！”
他沙啞的嘶吼裡帶著哭腔，拳頭裹挾著風聲，狠狠砸向林傑的臉頰。
林傑猝不及防，被這飽含了十年積怨的一拳打得趔趄著撞在門框上，昂貴的金絲眼鏡瞬間飛了出去，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臉頰火辣辣地疼，嘴裡湧起一股鐵鏽味。這痛楚和沈烽的指控，像汽油潑在了他同樣瀕臨崩潰的理智上。
“閉嘴！沈烽！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林傑猛地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跡，鏡片碎裂後露出的眼睛，銳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刀鋒，閃爍著瘋狂和扭曲的偏執。
他不再是被動防禦，而是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毒蛇，精準地格開沈烽下一拳，反手一記凶狠的肘擊撞向對方肋下！
“是你！是你十年前把她帶上山！是你讓她有機會在我麵前晃！是你給了我這個機會！是你讓她最後選擇了捅自己一刀！是你逼我的！是你們逼我走到這一步的！”
兩個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習慣了用權勢和金錢解決問題的男人，此刻像最原始的野獸，在江妍房間門口狹窄的走廊裡扭打、翻滾、撕扯，昂貴的睡衣和襯衫被扯破，昂貴的古董擺件被撞倒摔碎，沉悶的肉體撞擊聲、粗重的喘息聲、夾雜著痛苦和憤怒的咒罵聲充斥了整個空間。
沈烽一拳搗在林傑的胃部，林傑痛哼一聲，卻趁機揪住沈烽的頭發，膝蓋狠狠頂上他的小腹，沈烽吃痛彎腰，林傑的拳頭帶著風聲再次砸向他太陽穴。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沈烽的動作卻詭異地頓住了，他沒有去格擋，也沒有反擊，反而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硬生生停住了所有動作，眼神裡的瘋狂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更深沉的恐懼取代。
砰的一聲。
林傑沒收住力道的拳頭狠狠砸在了沈烽毫無防備的腹部。
“呃！”沈烽悶哼一聲，捂著肚子踉蹌後退，撞在牆上，臉色瞬間慘白，額角滲出冷汗。但他似乎感覺不到腹部的劇痛，隻是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林傑，那眼神裡的驚駭讓林傑揮出的下一拳也僵在了半空。
“林傑……”沈烽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窟裡撈出來的“你他媽……你他媽還記得昨天嗎？妍妍……妍妍她昨天親口說的……”
林傑眉頭緊鎖，煩躁和暴怒還未平息：“她說什麼？！她又罵我們了？還是……”
“她說……”沈烽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神越過林傑，死死釘在門口那個依舊保持著“待機”狀態、表情空洞的江妍身上，巨大的恐懼讓他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她說她能看見！看見這三年每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每一件！每一個細節！”
走廊裡死一般的寂靜。
隻剩下兩人粗重急促的喘息聲。
沈烽的聲音如同驚雷，炸得林傑腦中一片轟鳴，昨天江妍蘇醒時那冰冷刻薄的話語瞬間清晰地回響在耳邊——【我這三年，一直都在看著你們】
“所以……”沈烽的聲音帶著瀕死的顫抖，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冰冷的牆壁，目光死死鎖著江妍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如果昨天是真的……那現在……現在她是不是……也正在看著我們？”
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混合物，從林傑頭頂澆下，瞬間熄滅了他所有的暴怒，隻剩下刺骨的冰冷和一種被扒光了暴露在聚光燈下的極度恐慌，他猛地回頭，看向門口的江妍。
人偶江妍依舊麵無表情，眼神空洞地注視著前方，仿佛一具完美的、沒有生命的雕塑。
然而，就在林傑那驚駭欲絕的目光掃過的瞬間，如果林傑的觀察力再敏銳百倍，或許能捕捉到，在那片刻意維持的死寂虛無之下，那雙空洞眼眸的最深處，極其短暫地掠過一絲極其微弱、極其難以察覺的……類似於“惡作劇被戳穿”的尷尬和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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