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拖著沉重的身體，各自回房洗漱。
冰冷的水拍在臉上，也洗不去眼底的疲憊和心頭的陰霾。
當他們一前一後走下樓梯時，餐廳裡已經彌漫著食物的香氣。
江妍安靜地坐在主位上，麵前擺著一份煎得恰到好處的太陽蛋和幾片烤麵包。
她的動作精準而流暢，倒牛奶，抹果醬，每一個細節都模仿得無可挑剔，卻又帶著一種非人的、刻板的完美感。
沈烽深吸一口氣，拉開江妍右手邊的椅子坐下。林傑沉默地坐到她的左手邊。
三人圍坐在餐桌旁，像過去三年木偶時期一樣，隻是氣氛凝滯得如同鉛塊。隻有餐具偶爾碰撞發出的輕微聲響。
沈烽機械地咀嚼著食物，味同嚼蠟。
他的目光幾次落在主位上的江妍身上，看著她灰白色的瞳孔空洞地望著前方，看著她精準地進食。
一股強烈的不甘和絕望混合著一種詭異的好奇心，在他胸腔裡翻騰。
他終於放下叉子，聲音沙啞地開口，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你……”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你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態？江妍的記憶……你接收了多少？你……能模仿她模仿到什麼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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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知道，眼前這個東西，離他記憶裡那個鮮活張揚的妍妍，究竟有多遠？或者說，她還能像多少？
江妍進食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緩緩抬起頭，灰白色的瞳孔轉向沈烽。就在那一瞬間，一種極其微妙的變化發生了——她空洞的眼神似乎注入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神采，雖然依舊冰冷，但那模仿江妍的語氣，卻陡然變得鮮活、生動，甚至帶上了一絲江妍特有的、帶著點慵懶和戲謔的尾音：“嗬，”她輕笑一聲，那聲音幾乎與前幾天蘇醒的江妍一模一樣，“沈總這是……想我了？還是想確認一下，我有沒有把她忘乾淨？”
這突如其來的、無比真實的語氣，像一把燒紅的刀子，狠狠燙在沈烽和林傑的心上！
兩人身體同時一僵，幾乎要以為那個真正的江妍又回來了，但緊接著，江妍用那極其生動的語氣繼續說道：“從林傑把我造出來的那一刻起……”
她灰白色的瞳孔轉向林傑，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我就看到了。姐姐的意識，一直都在。隻是她太累了。”
妹妹在操控身體時，下意識地代入了一些真實的情感——對姐姐存在的感知，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維護“她不想再在你們兩個之間……糾纏了。所以，這三年來，她一直在裡麵休息，看著你們對我下指令，看著我像提線木偶一樣生活……”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模仿江妍的語氣裡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ai自身的困惑和淡淡的……親近感？“……她還會跟我聊天。告訴我……很多你們的事。”
意識海裡，江妍黑色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她清晰地聽到了妹妹透過身體說出的話，尤其是那句她還會跟我聊天以及語氣裡那絲細微的、屬於ai自身的情緒波動。一股極其複雜的感覺瞬間攫住了她——那是驚訝，是觸動，甚至……有一絲心疼？
這個由林傑代碼構築、因她記憶而覺醒情感的妹妹，在模仿她欺騙那兩個男人的時候，竟然不自覺地流露出了對姐姐真實的依賴和親近？她看著光幕裡妹妹操控著身體，用她的語氣說著那些半真半假的話，妹妹灰白色的瞳孔深處似乎有微弱的數據流在不安地閃爍。
江妍沉默了幾秒，那慣於用行動而非言語表達情感的壁壘，在這一刻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她伸出手，不再是戲謔的揉弄，而是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保護的姿態，將旁邊那團灰白色的數據流輕輕拉過來，抱在了懷裡。
“傻瓜……”江妍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彆扭的溫柔，但隨即又恢複了那種冷硬的、保護性的宣言“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我在，誰都不能動你一根手指頭。”這是承諾，是絕對占有和保護。
妹妹灰白色的身體在姐姐的懷抱裡微微波動了一下，數據流似乎變得更加柔和、有序。她沒有說話，隻是乖巧地依偎著，享受著這份冰冷的意識海中突如其來的、真實的溫暖。
然而，這份意識海裡的溫情，對外界的兩個男人來說，無異於最殘酷的淩遲。
妹妹用那無比真實的江妍的語氣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倒鉤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沈烽和林傑早已鮮血淋漓的心上。
“她太累了……不想再糾纏……在裡麵休息……看著你們對我下指令……跟我聊天……”
每一個詞都在瘋狂地佐證著昨夜那個最恐怖的宣判——真正的江妍一直看著他們，看著他們如何對待她的替代品，看著他們如何猜忌、爭鬥。
而她，最終因為他們的捆綁和懷疑，徹底心灰意冷，自願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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