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槍的張宏遠甚至沒有回頭看那具屍體一眼。他麵無表情地將還在冒煙的槍收回內袋,仿佛隻是撣了撣灰塵。
然後,他拿起桌上的便簽本和一支金筆,刷刷寫下一個地址和一個時間,撕下便簽,推到江妍麵前的茶幾上。
“明天中午十二點,‘靜水山莊’,聽雨閣。”他的聲音恢複了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公式化的笑意,但那笑意冰冷刺骨,“江小姐放心,明天,張某必定親自恭候,帶上……‘十足’的誠意。保證,不會再有任何‘不懂規矩’的人出現,掃了江小姐的雅興。”
江妍的目光在便簽上停留了一秒,地址和時間清晰無誤。
然後,她的視線緩緩抬起,落在張宏遠那張強作鎮定的臉上,又掃過他身後那兩個麵無人色、幾乎要站立不穩的幸存手下,最後,落在地毯上那兩具迅速失去溫度的屍體上。
她臉上終於露出一個真正的笑容,那笑容在昏暗迷離的燈光下,顯得妖異而美麗。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拈起那張便簽,隨意地折了折,放進自己緊身短裙的口袋裡。
接著,她再次拿起那杯隻抿了一小口的威士忌。這一次,她沒有猶豫,仰起頭,將杯中剩下的大半杯琥珀色液體一飲而儘!烈酒入喉,她的臉頰瞬間飛起更濃的酡紅,眼神卻亮得驚人。
“啪嗒。”
空酒杯被輕輕放回茶幾上,發出一聲輕響。
“張副總,果然‘爽快’。”她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絲被酒精催化的慵懶,卻依舊優雅。她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裙擺,看都沒看地上那兩具屍體和剩下兩個噤若寒蟬的手下,仿佛他們隻是無關緊要的背景板。
“明天中午,靜水山莊,聽雨閣。”她重複了一遍地址,聲音帶著一絲微醺的沙啞,卻異常清晰,“我會準時到。希望張副總的‘誠意’,能讓我……滿意。”
說完,她不再看張宏遠一眼,踩著那雙細高跟,步伐帶著一種奇特的、搖曳生姿的鎮定,徑直走向包廂門。她甚至沒有要求開門,隻是站在門前,微微側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個離門最近、已經被嚇傻的手下。
那手下如夢初醒,顫抖著手,慌忙為她拉開了沉重的包廂門。
門外震耳欲聾的音樂聲浪瞬間湧入,如同另一個世界的聲音。江妍的身影毫不猶豫地融入那片光怪陸離的喧囂光影之中,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深處。
包廂門在她身後緩緩合上,再次隔絕了外麵的世界。
張宏遠依舊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他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無蹤,隻剩下鐵青一片。他看著茶幾上那個空酒杯,杯沿上還殘留著一點屬於江妍的口紅印跡。
他猛地抓起自己那杯沒動過的酒,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灼燒著他的喉嚨和胃,卻壓不下心底那股越來越濃的、混雜著憤怒、驚疑和……一絲恐懼的寒意。
這個女人……她到底是什麼來路?!
城郊彆墅的餐廳。
晚上十一點沉重的雕花木門被推開,江妍裹挾著門外微涼的夜風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ktv的渾濁煙酒氣走了進來。
彆墅內燈火通明,水晶吊燈灑下溫暖的光暈,照亮了光潔的餐桌和鋥亮的銀質餐具。
空氣中飄蕩著食物的餘香,是林傑點的外賣留下的味道。
曾經彌漫在這裡的、關於木偶的詭異死寂和緊繃恐懼,如同被陽光驅散的晨霧,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一種暴風雨前夕的、帶著沉重力量的平靜。
沈烽和林傑立刻從客廳的沙發站起身,快步迎向門口。
沈烽眉頭緊鎖,目光迅速掃過江妍全身,從她微亂的發絲到裙角可能的褶皺,再到她手腕上那幾道尚未完全消退的刺目紅痕。
林傑則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銳利地捕捉著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試圖解讀出她剛剛經曆的一切。
“回來了?”沈烽的聲音低沉,帶著不易察覺的緊繃。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觸她手腕上的勒痕,但江妍已經側身,徑直走向餐廳那張象征著主位的高背椅。
“嗯。”江妍應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但更多的是事後的冷淡。她拉開椅子坐下,身體陷進柔軟的椅背裡,雙腿交疊,細高跟隨意地踢掉,赤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