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沈烽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他的眼眶赤紅,布滿了血絲,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他死死地盯著江妍那雙深潭般的黑色瞳孔,仿佛想從中找到一絲一毫過去的影子——那個張揚、冒險、愛看熱鬨,卻依舊有著鮮活人性的江妍。
他的嘴唇哆嗦著,聲音嘶啞乾澀,仿佛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艱難:
“…為什麼?”這簡單的三個字,承載了他所有的痛苦、質問和不甘。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為什麼不阻止?那是一條命!活生生的人命!她…她就算有錯,也罪不至死!那個孩子…他還有機會!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最後一句,幾乎是嘶吼出來,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
林傑的目光也聚焦在江妍臉上,鏡片後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燒著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後的巨大悲哀。他推了推眼鏡,這個習慣性的動作此刻卻顯得無比沉重。他的聲音比楊誌武平靜得多,卻更加冰冷刺骨,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
“為什麼?”他重複著沈烽的問題,目光銳利得仿佛要將江妍的靈魂剖開,“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的…惡魔?”“惡魔”兩個字,他說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宣判般的沉重。他不再試圖用理性去分析,他隻是陳述一個他親眼所見、親身所感的殘酷事實。
江妍靜靜地聽著兩人的質問,臉上那絲若有若無的不解似乎加深了一些。她微微歪了歪頭,幾縷黑色的發絲滑落頰邊,這個曾經顯得俏皮甚至有些可愛的動作,此刻卻充滿了詭異感。她看著沈烽眼中燃燒的痛苦和憤怒,看著林傑眼中冰冷的絕望和指控——那眼神,像是在看兩個素不相識的仇人。
她沒有立刻回答。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然後,她無聲地笑了。那笑容很淺,隻牽動了唇角細微的弧度,卻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如同寒夜裡悄然綻放的冰花。黑色的瞳孔裡,倒映著兩個男人扭曲痛苦的臉龐,卻激不起半分漣漪。
她優雅地站起身,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麵上,發出清晰而孤寂的“嗒”聲。她微微整理了一下裙擺,動作從容不迫,仿佛剛才發生的血腥插曲和眼前兩個男人的崩潰質問,都與她無關。
她微微側身,目光平靜地掃過沈烽,又掠過林傑,聲音輕柔得像一陣風,卻帶著足以凍結靈魂的寒意:
“說完了嗎?”她頓了頓,似乎在等待,又似乎隻是陳述,“還是說…你們又想和以前一樣,”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兩人的領口和袖口,仿佛在提醒他們彆墅裡那晚用領帶和襯衫的束縛,“把我綁起來,丟在沙發上,讓我安靜地待著?”
這句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穿了沈烽和林傑心中最深的愧疚和隱痛。
兩人身體同時一僵,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那晚無意識的束縛,是他們傷害她最直接的證明,也是他們此刻所有道德譴責最無力的諷刺。
江妍似乎並不需要他們的回答。
她看著他們眼中翻騰的痛苦、憤怒、絕望和那無法掩飾的陌生與隔閡,那深不見底的黑色瞳孔裡,終於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情緒,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決絕:
“既然你們無法接受剛才發生的事情,也無法接受我接下來的選擇…”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在兩人臉上最後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靜得令人心碎。
“那我們之間…就到此為止好了。”
話音落下,她沒有再看他們一眼,仿佛隻是宣告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決定。
她轉過身,背對著兩個如同被遺棄在絕望深淵的男人,邁開腳步。黑色的裙擺隨著她的步伐劃出利落的弧線,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清脆、穩定,一步一步,朝著餐廳出口的方向走去。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在她離去的背影上勾勒出一道冰冷而決絕的輪廓。她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留下沈烽和林傑,如同兩座被徹底摧毀的廢墟,僵坐在一片狼藉的餐桌旁,身下是價值不菲的觀景位,眼前是繁華喧囂的城市,耳邊是樓下尚未平息的混亂喧囂,而他們的世界,隻剩下江妍最後那句冰冷宣告的回響,以及一片死寂的、望不到儘頭的黑暗。
江妍的身影消失在餐廳通往內廊的轉角,那清脆的高跟鞋聲也徹底被樓下混亂的喧囂和餐廳裡死寂的沉默吞噬。
沈烽依舊僵在原地,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氣,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江妍消失的方向,那眼神混雜著巨大的痛苦、憤怒和一種被徹底拋棄的茫然。
林傑則緩緩摘下了眼鏡,用指尖用力按壓著眉心,試圖驅散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冰冷絕望和無力感。
世界在他們周圍褪去了顏色,隻剩下江妍最後那句冰冷決絕的“到此為止”在腦海中反複回蕩,每一次回響都像鈍刀割肉。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們該追上去嗎?
追上那個剛剛在他們眼前,用最冷酷的方式“欣賞”了一場死亡,並稱之為“必然悲劇”的惡魔?
追上那個徹底陌生、讓他們感到恐懼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