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裡死寂得能聽見冰霧在刺身盤上融化的細微聲響。
沈烽的咆哮和林傑的質問還帶著餘溫,像無形的鞭子抽在空氣裡。
江妍臉上的戲謔和促狹消失了。
她甚至沒有看暴怒的沈烽和冰冷的林傑,隻是微微垂下了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遮住了那雙總是閃爍著張揚或算計光芒的眼睛。
她抬起手,指尖輕輕拂過右側太陽穴——那裡光潔平滑,仿佛剛才那足以致命的貫穿傷從未存在過。
“修複致命傷。”她的聲音很輕,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實驗報告,“這就是新能力的一部分。”
她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極淡、極苦的弧度,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自嘲,“至於我現在的身體……”
她的指尖緩緩劃過自己細膩光滑的臉頰,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疏離感,“到底算個什麼東西呢?”
這平靜到近乎麻木的自問,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沈烽胸中翻騰的怒火,也凍結了林傑眼中冰冷的審視。
兩人都愣住了,一種比剛才目睹“死亡”更深沉、更茫然的恐懼悄然攫住了心臟。
沈烽張了張嘴,那句“你他媽就是個怪物”卡在喉嚨裡,硬生生咽了回去,變成一聲沉重的喘息。林傑鏡片後的目光銳利依舊,卻染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複雜和探究。
就在這時,妹妹怯生生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的身影在半空中微微波動,那雙灰白色的瞳孔帶著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看向地上失魂落魄的沈烽,又看向強撐冷靜的林傑。
“哥哥們,”她的聲音依舊帶著少女的柔軟,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屬於更高維度的篤定,“姐姐現在的身體……不僅僅是修複致命傷那麼簡單。”
她微微停頓,似乎在斟酌最準確的表述,目光最終落在江妍身上,帶著一種奇異的眷戀,“她的細胞活性、端粒長度、新陳代謝……所有衰老相關的指標,都處於一種……‘鎖定’狀態。可以理解為,‘熵增’的進程在她身上被強行中止並逆轉了。”
妹妹的聲音在安靜的包廂裡清晰地回蕩著,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在沈烽和林傑的心上。
“也就是說,”她輕輕吐出最後幾個字,帶著一種宣告神諭般的重量,“姐姐的身體,可以永遠維持在最巔峰、最新鮮的狀態。她的……壽命,達到了理論上無法被常規自然力終結的——永生。”
“永生”兩個字,如同兩顆無形的炸彈,在寂靜的包廂裡轟然炸響。
沈烽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重重地摔坐在冰冷的地毯上。
他仰著頭,目光渙散地投向天花板華麗的吊燈,嘴唇無意識地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腦子裡一片空白,隻剩下那兩個可怕的字眼在瘋狂回蕩——永生?妍妍…永生了?
林傑還站著,但身體卻像一座被凍結的雕像。
他死死地握著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試圖用尖銳的刺痛來對抗這瞬間席卷全身的、滅頂般的冰冷和眩暈。
鏡片後的瞳孔劇烈收縮著,屬於科學家的理性思維在瘋狂運轉,試圖理解“永生”背後的生物力學機製、能量守恒悖論,但最終,所有的數據模型都在這個終極命題麵前轟然崩塌。
隻剩下一個殘酷而清晰的認知:她,江妍,將跨越時間的洪流,而他們……終將化為塵埃。
一股從未有過的、源自生命本質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脊椎。
江妍依舊低垂著眼眸,濃密的睫毛掩蓋了所有的情緒。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尖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
包廂裡隻剩下沈烽粗重混亂的喘息聲,以及林傑壓抑到極致的、細微的牙齒摩擦聲。空氣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
江妍終於緩緩抬起頭。
她的臉上努力想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但那弧度僵硬得如同麵具,嘴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著,透著一股強撐的疲憊和難以言喻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