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咧開一個沒什麼溫度的弧度,“既然都找準自個兒的‘坑’了……”
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了“坑”字,眼神帶著譏誚掃過盤腿的、岔腿的、幾乎要靠到鄰座身上的新兵,
“那咱就聊聊規矩。”
他向前邁了一步,距離坐在左麵這排第三個,張天天隻有半米遠。
張天天被他看得後背發毛,下意識地想往後縮,但小馬紮限製了空間,隻能硬著頭皮迎著那刀子似的目光。
“第一!”張維猛地拔高音量,如同平地一聲驚雷,震得整個宿舍嗡嗡作響,幾個本來就坐得不穩的新兵差點從小馬紮上滑下來。
他右臂抬起,食指如同標槍般,淩厲地指向那一排排床鋪——那幾個剛剛還躺著“挺屍”的鋪位此刻顯得格外刺眼,
“在部隊!沒有我的命令,”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帶著金屬碰撞般的硬度,“誰!都不準!躺!到!床!上!”
他的目光像釘子一樣,狠狠釘在剛才那幾個躺著的新兵臉上,尤其是剛才還靠著被子和彆人聊天的孫二滿。
小胖子嚇得一哆嗦,趕緊低下頭。
“聽清楚沒有?是‘不準’!管你是天塌了還是地陷了,管你是累得骨頭散了架還是困得眼皮粘了膠水!”
張維的聲音充滿了斬釘截鐵的意味,“床!那是睡覺的地方!不是你們累了就能隨便倒的爛泥塘!熄燈號響了也得給我挺直了腰板坐著,等我點完名,說‘準備睡覺’,這才叫命令!聽懂了沒有?!”
“聽…聽懂了…”稀稀拉拉、參差不齊、帶著怯意的回音響起,音量小的可憐。
“沒吃飯嗎?!蚊子哼哼呢?!聽懂了沒有?!”張維厲聲喝道,那聲音如同鞭子抽在空氣中。
“聽懂了!”這次聲音大了不少,但依然帶著混亂和遲疑。
“第二!”張維根本沒理會這不夠格的回答,視線像冰冷的探針。
“你們!”他指著所有人,“坐,要有個坐樣!站,要有個站樣!這裡是軍營!不是你們村口的大槐樹底下,也不是你們家裡的熱炕頭!”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電,精準地刺向右邊歪靠在旁邊戰友身上的李寧:“李寧!你骨頭軟了?要不要我找根棍子給你支著?!”
李寧像被蠍子蟄了一樣,瞬間彈起腰板,坐得筆直,臉漲得通紅。
他的視線又掃向左邊岔著腿、幾乎把馬紮坐成躺椅的邱磊:“邱磊,把你那兩條腿給我並攏!怎麼,你當這兒是你家礦上的老板椅呢?!”
邱磊抿了抿嘴,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抵觸和煩躁,但還是不情不願地把腿收了回來,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鏽的機器。
最後,張維的目光定格在雖然坐姿相對端正,但眼神飄忽、手指下意識練習握力的張廣智:“張廣智,眼睛看哪兒呢?!看著我!精神集中!”
張廣智猛地一激靈,立刻收回渙散的眼神,努力聚焦在張維那張充滿壓迫感的臉上。
“都給我記死了!”張維深吸一口氣,胸腔大幅度起伏著,顯然剛才的情緒消耗不小,但他的聲音依舊如同磐石般堅定,
“從此刻起,你們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都要給我記住這兩個字:規矩!坐,腰杆給我挺直了!肩膀給我打開!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平視前方!眼神給我定住了!”
他一邊說,一邊用極其標準、一絲不苟的坐姿示範著,雖然他隻是站著,但那挺拔的身姿本身就是最好的教材。
“站,更是如此!抬頭!挺胸!收腹!提臀!雙腿並攏!腳跟靠齊!腳尖分開六十度!兩肩後張!下顎微收!目光如炬!”他幾乎是吼出了每一個要點,每一個字都砸在新兵們的心上。
“沒有‘差不多’!沒有‘將就’!隻有標準!隻有執行!”張維的聲音在空曠的宿舍裡回蕩,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嚴厲,“今天,是你們穿上這身軍裝的第一天。
從今天起,你們過去十幾年隨心所欲養成的那些懶散、懈怠、自由散漫的臭毛病,統統給我扔到茅坑裡去!”
他停頓了一下,冰冷的目光再次掃過每一張帶著震驚、不服、畏懼或懵懂的臉龐。
宿舍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口號聲和心跳的聲音清晰可聞。
“我說的話,都刻在你們骨頭縫裡了嗎?!”張維的聲音如同最後的審判。
這一次,回應他的,是十一個勉強挺直了些腰板、努力模仿著標準坐姿的新兵,用儘力氣吼出的、雖然還不夠整齊劃一,但音量足以掀翻屋頂的呐喊:
“刻!進!去!了!”
張維看著這群終於被他吼得勉強有了點“兵樣”的新兵,胸中那口憋悶的氣才稍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