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連長辦公室的窗戶大敞著,初夏燥熱的空氣裹挾著操場上震耳欲聾的呐喊聲湧進來。
連長郭玉傑高大的身軀斜倚在窗框上,手裡舉著一個軍用高倍望遠鏡,視線牢牢鎖定在跑道上那兩個風馳電掣的身影上。
看著兩人你追我趕、寸步不讓的膠著態勢,尤其是領先那人臉上那份近乎享受的從容,
郭玉傑的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喉嚨裡時不時溢出一兩聲低沉愉悅的笑,像發現了什麼稀世珍寶。
“連長,你這是看什麼看得這麼樂嗬??”指導員方圓推門進來,手裡還拿著份文件,一眼就看到連長那副“偷著樂”的模樣,不由好奇地問道。
辦公室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
“哈!老方,來得正好!”郭玉傑聞聲,立刻興奮地轉過身,臉上還掛著未散的笑意,像獻寶一樣把望遠鏡塞到方圓手裡,大手朝著操場方向用力一指,
“快!快看看!看五班那個林白!還有二班那個不服輸的趙東初!”
方圓狐疑地接過沉甸甸的望遠鏡,湊到眼前調整焦距。
林白那堪稱矯健的身姿在人群中異常醒目,汗水浸透的作訓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流暢而極具爆發力的肌肉線條,步伐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仿佛不是在拚命奔跑,而是在駕馭風。
而緊咬在他側後方的趙東初,則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每一步都帶著要將地麵踏裂的氣勢,咬牙切齒,拚儘全力追趕。
兩人一前一後,一輕盈一沉重,一從容一拚命,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謔!這不是林白嗎?這小子……搞什麼名堂?”方圓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
這青春熱血、永不言棄的場麵,正是部隊最動人的底色之一。
但他隨即想起剛結束的體能訓練,眉頭微蹙,“他們不是剛跑完三公裡?怎麼又杠上了?”
“精彩就在這兒!”郭玉傑嘿嘿一笑,順手從桌上煙盒裡抽出一支玉溪,“嗒”一聲點上,深深吸了一口,舒服地靠回窗邊,目光悠然地投向樓下那片沸騰的操場,慢悠悠地吐出一個渾圓的煙圈:
“老方啊,剛才新兵連值班排長報告,林白,還有五班的那個張廣智,他們倆,剛剛的成績是”
郭玉傑故意停頓了一下,欣賞著搭檔臉上的疑惑,然後清晰地吐出四個字:
“九分六秒。”
“多少?!!!”方圓猛地從望遠鏡後抬起頭,像是被電流擊中,拿著望遠鏡的手劇烈地抖了一下!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郭玉傑,聲音都拔高了八度,帶著強烈的質疑:“九分六秒?!”
“千真萬確!張維親自計時,錯不了!”郭玉傑樂嗬嗬地又重複了一遍,他用夾著煙的手指點了點操場,
“這不,跑出這個成績,把二班那個叫趙東初的小子眼珠子都刺激紅了,嗷嗷叫著不服氣,非要拉著林白再比一場,這不就折騰上了嗎?”他語氣輕鬆,帶著點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調侃。
方圓這下徹底不淡定了,剛剛還舒展的眉頭緊緊鎖成了“川”字,語氣裡充滿了擔憂和身為指導員的職業警覺:
“胡鬨!簡直是胡鬨!連長!這張維和李響怎麼搞的?!剛跑出那種近乎極限的成績,身體還處於深度疲勞甚至可能有輕微損傷的狀態,馬上就再來一場高強度衝刺?!
這不是比武,這是玩兒命!搞不好肌肉拉傷、橫紋肌溶解都是輕的!對身體造成的損害可能是不可逆的!必須立刻製止!”他越說越急,轉身就要去找電話。
“哎哎,老方,彆急!”郭玉傑一把拉住激動的搭檔,臉上笑容收斂了幾分,正色道,“你說得對,這事確實欠考慮,等這事兒完了,我肯定嚴厲批評他們!但是——”
他話鋒一轉,目光重新投向硝煙彌漫的跑道核心,眼神變得銳利而充滿期待,“現在嘛……箭在弦上,氣氛都拱到這兒了,強行叫停反而更傷士氣。不如……我們先看看?”
方圓看著郭玉傑眼中閃動的光,無奈地歎了口氣,笑了笑將望遠鏡遞還給郭玉傑:“好吧,連長就目前摸底成績看,兩個月以後的軍區比武大賽咱們可以提前鎖定好幾塊獎牌了。”
郭玉傑接過望遠鏡,沒有立刻回答,幾秒鐘後,他才用一種帶著強烈興奮和巨大野心的低沉聲音緩緩說道:
“老方啊,你這可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他放下望遠鏡,轉過頭,眼底閃爍著獵人發現頂級獵物時才有的精光,笑容裡充滿了誌在必得的意味:“軍區年度大比武咱們鋼刀團,尤其是我們連,是應該好好斟酌斟酌了。”
兩個搭檔相視一笑,默契的看向窗外馬上就能分出勝負的戰局。
“呼哧…呼哧…”粗重得像破風箱般的喘息聲不受控製地從趙東初喉嚨裡擠出來,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葉撕裂般的灼痛。
汗水糊住了眼睛,鹹澀地蟄得生疼,但他死死盯著前方那個始終領先他的林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