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維滿意地壓了壓手,臉上的笑容迅速收斂,恢複了慣常的沉穩乾練。
他重新拿起攤開的記錄本,筆尖點了點紙麵,聲音清晰地切入下一個議題:“好,副班長人選定了,接下來我們進行會議第二項。”
他目光掃視全場,帶著洞悉人心的銳利:“每人彙報一下新到部隊的思想情況。心裡怎麼想的,就怎麼說,彆藏著掖著。有沒有適應上的困難?生活上有沒有實際問題需要解決?”他強調,“我要聽真話,實話,掏心窩子的話!”
“第一個,”張維的目光落在靠門邊的下鋪,“邱磊!”
“到!”邱磊應聲彈起,站得筆直,聲音洪亮但內容卻像是提前排練好的萬金油:“報告班長!本人思想穩定,情緒積極向上,沒有任何波動!”
話音未落,隻聽“啪”地一聲脆響!
張維猛地將手中的記錄本重重合攏,那聲音像一顆石子砸進了平靜的水麵。
他抬起頭,眼神不再是溫和的詢問,而是帶著冰碴子般的審視,牢牢釘在邱磊臉上,聲音不高卻極具壓迫感:“邱磊同誌,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重新說!”
空氣瞬間凝固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班長那眼神分明在說:我特麼是要掌握你真實的活思想,你擱這兒給我背官樣文章糊弄鬼呢?!
邱磊被那眼神看得頭皮一麻,後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猛地深吸一口氣,再次立正,聲音比剛才更響,但內容卻截然不同,透著股豁出去的實在:“是!報告班長!本人新到部隊,思想……思想是有點急!
被子疊得像發麵饅頭,三公裡跑得氣喘如牛,勉強及格都夠嗆!看到彆人疊得好跑得快,心裡……心裡有點慌!”他終於把壓在心底的焦慮倒了出來。
張維臉上的冰霜這才融化了一絲。
他重新攤開記錄本,拿起筆,“刷刷刷”快速記錄了幾行,這才抬頭,語氣緩和了不少,帶著老兵特有的理解與鼓勵:“嗯,這就對了。新兵蛋子剛入伍,被子疊不好,三公裡跑得勉強,體能跟不上趟,這都正常!
部隊是乾啥的?就是個大熔爐!把你們這些生鐵疙瘩煉成鋼!
關鍵不在於你現在跑多快、被子疊多標準,在於你心裡有沒有那股子不服輸的勁兒,有沒有那顆想變好的心!
隻要你能咬住牙,死磕到底,把那股子‘上進’的內核給我淬煉出來,蛻層皮又怎樣?老子保證你能脫胎換骨!”
“是!謝謝班長!”邱磊如釋重負,敬了個禮就想坐下,感覺後背都濕了一塊。
“等等!”張維筆尖敲了敲本子,“思想困惑說了,那實際問題呢?生活上有沒有困難?比如缺啥少啥了?”
邱磊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臉上露出點不太好意思的躊躇,但還是大聲報告:“報告班長!我的……我的沐浴露用完了。可以申請買一瓶嗎?”
這問題在嚴肅的思想彙報裡顯得有點突兀,但又實實在在是新兵日常的痛點。
張維皺了皺眉,倒不是因為要買東西,而是覺得這要求太小:“可以。小事兒。你用啥牌子?回頭我去團部開會或者辦事,順道給你捎回來。”
邱磊眼睛一亮,立刻報了出來:“報告班長!我用crabtreeeveyn!您花多少錢告訴我,等我發了手機第一時間把錢轉給您!”
“什麼玩意兒?”張維眉頭擰得更緊了,手裡的筆都停下了,“不是……你再說一遍?哪個牌子?這中文名怎麼聽著這麼……拗口?克拉……布什麼玩意兒?”
邱磊愣了一下,似乎才反應過來班長可能沒聽過這牌子,趕緊解釋補充道:“班長,是克拉布特裡伊夫林。crabtree&eveyn是個牌子,中文名……叫瑰珀翠,專門做沐浴護膚的……”
“瑰珀翠?”張維這才恍然大悟,隨即忍不住笑罵出聲,“謔!好家夥!我還以為是啥了不起的國產老字號呢!弄半天是洋名兒啊!你小子……”
他用筆虛點了點邱磊,又好氣又好笑,“你這牌子,彆說咱們連隊小賣部,就是團部軍人服務社也夠嗆有賣的!
行啊邱磊,沒看出來,挺好養活一娃,怎麼對這洗澡的家夥事兒這麼講究?”
說到最後,張維故意換上了一口兩人共同的家鄉方言,帶著濃濃的打趣意味:“真沒想到你這不挑吃不挑喝的‘煤二代’,講究起來還挺‘小布爾喬亞’啊!”
“噗——哈哈哈!”
“煤二代講究範兒!”
“瑰珀翠!哈哈哈班長記性真好!”
全班的哄堂大笑瞬間爆發,之前的緊張氣氛一掃而空。
邱磊的臉“唰”地一下紅成了煮熟的蝦米,從脖子根一直蔓延到耳朵尖,窘迫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班長!”他帶著點惱羞又無奈的抗議。
“行了行了,坐下吧,”張維笑著擺擺手,示意他坐下,“牌子沒有,我給你強製換成咱們國產的硫磺皂了啊,殺菌除蟎,絕對硬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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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中,邱磊紅著臉坐下,引來旁邊戰友善意的肘擊。
“下一個,”張維的目光掃過眾人,落在李寧身上,“李寧!”
“到!”李寧應聲站起,臉上帶著點邱磊同款的緊張和坦誠,“報告班長!我的問題和邱磊差不多,體能是短板,內務也……很一般。思想方麵,”他頓了頓,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我就是……就是特彆想知道,咱啥時候能發手機啊?”
“手機”兩個字仿佛帶著魔力,瞬間點亮了整個宿舍!
所有新兵的眼睛“唰”地一下全聚焦在張維臉上,那眼神裡充滿了綠油油的渴望,簡直像一群餓狼看到肉!
從踏進部隊大門那天起,手機就被無情收走,那些刷短視頻、打遊戲、跟家人朋友聊天的日子,遙遠得仿佛上輩子的事。
夜深人靜躺在硬板床上,那種指尖沒有觸屏的空落落感,簡直能撓得人心癢難耐。
張維早料到會有這問題,在本子上快速記下“李寧:手機”。
他迎上那一雙雙充滿殷切期盼的目光,沒賣關子,也沒藏著掖著,直接給了準信:“周六下午或者周日上午,統一發放手機。”
“哇!!”
“太好了!”
“終於熬到頭了!”
小小的歡呼聲壓抑不住地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