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立剛親自開車帶著林白回新兵連時,營區早已籠罩在深沉的寂靜之中。
所有新兵宿舍的燈光都已熄滅,隻剩下營房輪廓在月色下模糊沉寂。
越野車悄然滑入車位,引擎熄滅後,夜的聲音才緩緩滲入車廂。
細微的蟲鳴,遠處崗哨換班的隱約口令,還有兩人平穩的呼吸。
戴立剛沒有立刻推門下車。一直保持靠在駕駛座的姿勢沒動,林白猜他大概有話要說,所以也沒有動。
五六分鐘過去了,他側頭看向副駕駛的林白。
林白雖然熬了大半天,經曆了安全部的扣押,還有師部的一番“洗禮”,此刻卻依舊腰背挺直,眼神在黑暗中亮得驚人,不見絲毫疲態。
戴立剛無聲地笑了笑,從口袋裡摸出一盒煙,動作熟練地磕出一支,朝林白的方向遞了遞。
“來一根?”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鬆弛。
林白的目光在那支煙上停頓了一下,隨即禮貌而堅定地搖搖頭:“團長,我不會這個。”
“不會好啊。”戴立剛像是感歎,又像是陳述一個事實。
他長長地、無聲地籲出一口氣,似是要將白日裡凝聚的某種沉重暫時排出體外。
他側過身,右手在作訓褲的側兜裡摸索著打火機。
林白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線下極好,他瞥見汽車儲物格裡靜靜躺著一個銀色打火機。
沒有猶豫,他動作自然地探手過去,利落地拿起,“哢噠”一聲清脆的響聲劃破寂靜,橙紅色的火苗倏然跳躍起來。
那微弱的火光在密閉黝黑的車廂裡驟然亮起,映亮了兩人的臉龐,也帶來一種奇特的、帶著暖意的氛圍。
戴立剛沒有客氣,很自然地側過頭去,將那支煙湊近火苗。
橘紅色的光點在他唇邊閃爍了一下,隨即,淡淡的煙霧嫋嫋升起。
煙氣繚繞,朦朧著他棱角分明堅毅側臉。
他看著林白。
這個年輕帥氣的新兵。
他正規規矩矩地將那枚銀色的打火機放回手扣原位,位置分毫不差。
心底某個角落被觸動,戴立剛忍不住,嘴角輕輕向上牽動了一下。
低低的笑聲,短促而清晰,在寂靜的車廂裡顯得格外突兀。
“團長,您笑什麼?”林白想了想,還是直接問了出來。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
戴立剛夾著煙的手抬起來,隔著繚繞的煙氣,虛虛點了點林白。
“林白,你膽子太大了。”語氣裡聽不出責備,更像是一種陳述,甚至帶著點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林白微微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
再抬起眼時,那雙眸子依舊清澈、平靜,沒有太大的波瀾,隻有一種近乎純粹的坦然:“但我成功了,團長。”
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又像是對自己選擇的最終確認。
戴立剛深吸了一口煙,煙草的味道辛辣而濃烈。
他摁下車窗按鈕,一股清涼濕潤的夜風瞬間湧入,吹散了車廂內的煙霧,也將他吐出的煙圈卷向窗外無邊的夜色。
他看著那縷青煙迅速消散在晚風裡,聲音低沉了幾分:“兵行險著……林白,為了你的連長、指導員,值得嗎?你想過後果嗎?”
他故意省略了那個虐犬的畜牲,彼此心知肚明。
林白明白,自己那點“技術手段”和背後的小心思,在戴立剛乃至師長這樣的老首長麵前,恐怕早已洞若觀火。
他今晚似乎也被這夜色卸下了心防,回答得異常坦誠:“當時沒想太多‘值不值得’,也顧不上後果。
隻是想著不能讓兩個很好的主官被一個那樣的人糟蹋了前程。
而此刻也恰巧發現了那個漏洞…………
就像看到機器上有個鬆動的螺絲,順手就擰緊了,
如果這算一件功勞,”
他頓了頓,語氣平和卻蘊含著力量,“我願意用我今天所有的榮耀和機會,換他們兩位平安無事,不受人渣波及。”
“林白……”
車窗外,連長郭玉傑和指導員方圓不知何時已悄然走近,靜靜地站在車旁。
敞開的車窗,讓林白那句“願意用今天所有榮耀換他們平安無事”的話,一字不漏、清晰地傳進了兩人的耳中。
郭玉傑魁梧的身體微微一震。
他早已被戴立剛分析清了事件的利害關係和林白的動機,心裡翻江倒海。
此刻親耳聽到林白如此直白坦蕩的表露,這個鐵塔般的漢子隻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直衝眼眶,喉頭哽咽。
他白天醞釀的所有擔憂、後怕、乃至對自身疏忽的自責,都被這份沉甸甸的赤誠擊得粉碎。
指導員方圓扶著眼鏡的手頓在半空。
他本就心思細膩,搞政工工作讓他對人心有更深一層的洞察。
他之前就有這方麵的猜測,林白的行為絕非巧合。
此刻,那猜測得到了最震撼人心的證實。
這個林白……
這個臭小子!
他一個大老爺們用力眨了下眼睛,試圖壓下眼底的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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