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員方圓正要和郭玉傑並肩走下台階,去新兵連“明察暗訪”,
幾聲輪胎摩擦地麵的輕響和一道沉穩的車影便突兀地截停了他們的腳步。
一輛掛著軍牌的越野車,精準地刹停在一樓大廳門口,不偏不倚,恰好擋住了兩人的去路。
深綠色的車身在午後的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車門利落地打開,一隻鋥亮的軍官皮鞋踏在地上,緊接著,團長戴立剛那熟悉的身影便鑽了出來,肩章上的星光在光線下格外醒目。
郭玉傑和方圓幾乎是同時腳步一頓,臉上的表情瞬間從準備行動的急切凝固成了驚訝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他們剛剛還在爭論如何整頓連隊的“內卷”風暴,團長怎麼就毫無征兆地“空降”了?
“呦!”戴立剛站定,目光銳利地掃過明顯步履匆匆的兩位主官,嘴角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弧度,“這風風火火的,乾嘛去啊?”他那帶著調侃的語氣裡,藏著洞察秋毫的敏銳。
郭玉傑隻覺得嗓子眼有點發乾,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聲音不自覺地帶上了點磕絆:“團……團長!您……您怎麼親自來了?”
他腦子裡飛速運轉,琢磨著團長突然到訪的緣由,
這是哪個崽子給他傳到團裡去了?
不能吧?
哪個牛兵這麼厲害能把風聲傳到團長耳朵裡啊!
戴立剛的目光在郭玉傑略顯僵硬的臉上停留了一秒,又轉向旁邊稍顯局促但努力維持平靜的方圓,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語氣卻聽不出喜怒:“怎麼?聽郭連長這意思,我來的不是時候?”
“沒……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郭玉傑連忙擺手,額角滲出一點細汗。
方圓也立刻擠出微笑,接口道:“團長您隨時來都是我們的榮幸,歡迎領導蒞臨指導!”
他嘴上說著場麵話,心裡卻和郭玉傑一樣七上八下,揣測著團長的來意。
戴立剛似乎也沒打算深究他們剛才的去向,目光掃過兩人,直接切入正題,語氣轉為正式:“行了,彆扯淡了。我這次來,是給你們送好東西的。”
他邊說邊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取出兩個印著部隊保密標記的密封文件袋。
“林白在師部修複安全局域網中力挽狂瀾,表現突出;還有林白在軍區醫院救下嬰兒的機敏表現,師部已經將軍功文件批複下來了。”
戴立剛揚了揚文件袋拍在郭玉傑的手上,笑著說,“你們新兵連也是全軍區都出了名了!
你們連隊準備一下,晚上會有師裡黨委宣傳部的過來,方圓負責接待一下。
你們也趁熱打鐵,把上次林白張廣智還有王猛救人的連嘉獎也一並發了!
該表揚的要表揚到位,樹立好典型。”
交代完畢,戴立剛習慣性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動作乾脆利落:“文件都在這兒了,具體流程你們按規矩辦。
我還有個會,這就得走,晚上我親自過來給林白頒獎。”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人,語氣帶上了一絲強調的意味:“晚上把氣氛搞熱鬨點!讓戰士們看看,在咱們部隊,有本事、有擔當,榮譽是不會埋沒的!
然後方圓記得全連再整體搞一次思想教育和心理情況評估,堅決防止四班新兵的情況再一次發生!
他雖然直接調到農場去了,但這事在你們心裡不能就這樣翻篇!
你們再敢放鬆警惕再讓老子看到下一個,老子送你們去喂豬!”
“是!團長!”郭玉傑和方圓幾乎是同時立正,挺胸抬頭,向著戴立剛鄭重地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洪亮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門口回蕩。
戴立剛滿意地點點頭,不再多言,拉開車門利落地鑽回車裡。
引擎發出一聲低吼,越野車迅速起步,絕塵而去,留下郭玉傑和方圓還保持著敬禮的姿勢,目送著車子消失在營區道路的儘頭。
直到車影徹底看不見,郭玉傑才緩緩放下手臂,長長地呼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氣。
他低頭看著手中沉甸甸的文件袋,臉上緊繃的線條瞬間鬆弛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釋重負和由衷的喜悅。
他看著文件袋忍不住咧嘴笑了出來,帶著點難以置信和慶幸:“呼!虛驚一場啊!還說要去新兵連視察‘內卷’呢,結果人家給送戰功來了!
嘖,張維這小子,真是福星高照,命裡帶點東西啊!”
指導員方圓也放下了手,臉上的笑容卻收斂得很快。
他瞥了一眼興奮的郭玉傑,眉頭習慣性地又微微蹙起,語氣帶著一貫的冷靜和責任:“連長,軍功嘉獎是好事,是該好好表彰林白和張維他們。
但咱們可彆忘了,連務會還是要開的。科學帶兵、保護戰士的健康是根本。
榮譽再多,那也是個人的本事和機遇,不能成為全連盲目加碼、透支戰士身體的借口。這才是正理!”
他可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衝昏頭腦,也沒掉進郭玉傑試圖用好事轉移話題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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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玉傑臉上的笑容訕訕地收了收,對方圓的執著有點無奈又有點敬佩。
他揚了揚手裡的文件袋,算是認同:“好好好!你說得對,方指導員!道理我都懂。”
“你那邊郭凡退兵和地方溝通好!再一個一班那兩個拱火的新兵蛋子給我加強教育!再給我惹事我就讓他們去後勤部掏糞!”
他晃了晃袋子,“不過眼下,這連嘉獎的文件和晚上的表彰會,還有宣傳部要來,咱們還得抓緊時間布置下去吧?”
“行!您是連長,您說了算!”方圓沒好氣地應了一聲,轉身對著大樓裡喊了一聲:“文書!小劉!小張!都過來開會!”
郭玉傑看著方圓認真叫人的背影,乾笑了兩聲,搖了搖頭,低頭又摩挲了一下那份記載著林白功勳的文件。
他腦海裡浮現出那個超然物外的英俊少年,
技術過硬、關鍵時刻敢擔當的身影,由衷地感慨:
“嘖,這個林白啊……新兵連的迷彩服還沒換呢,一個二等功沒捂熱乎,新的功勳章就又到手了……真是後生可畏!前途無量啊!”
這份感慨裡,有羨慕,有讚賞,更有一絲作為連長見證好苗子成長的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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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點半,新兵連的食堂剛結束一日三餐裡難得的短暫嘈雜。
新兵們列著隊,腳步聲在水泥地上踢踏作響,被各自的班長引領著,魚貫進入連隊俱樂部。
空氣裡還殘留著晚飯的煙火氣,混合著年輕士兵們身上的汗味和肥皂清香。
例行公事看《新聞聯播》。
日光燈管發出低微的嗡嗡聲,屏幕上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聲音回蕩在寬敞的俱樂部中。
新兵們挺直腰板坐在椅子上,目光專注地盯著屏幕,這是紀律的一部分。
三十分鐘過去,《新聞聯播》熟悉的片尾曲響起,屏幕畫麵切換成了天氣預報的背景圖。
新兵們下意識地微微動了下身體,準備像往常一樣,等班長那聲乾脆利落的“起立!集合!”。
然而,今天有點不一樣。
值班班長王猛站在前麵,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吹哨或下令。
他隻是抬手下壓,做了個“保持原位”的手勢,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全體注意——原地待命!保持肅靜!”
“?”
“???”
無聲的問號瞬間在百十來個新兵腦袋裡冒了出來。
沒有集合口令?原地待命?
這不符合程序!
肯定有瓜啊!
俱樂部裡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大家麵麵相覷,眼神裡充滿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怎麼回事?
加練?
怎麼還有幾個人扛著攝像機進來的?
這長槍短炮的要拍誰?
難道緊急集合的前奏?
或者是誓師大會?
還是誰犯了大事要當眾處理?
空氣流動都緩慢了。
日光燈管持續的嗡鳴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新兵們像被按下了暫停鍵,坐姿依舊筆挺,但眼神卻忍不住偷偷瞟向門口,或彼此交換著無聲的詢問。
張天天下意識地側頭看了看身邊的王強這個小靈通,
王強也正皺著眉,朝他微微聳了下肩膀,表示同樣的一無所知。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長了。
俱樂部裡彌漫著一種混合著好奇、忐忑和莫名興奮的複雜氣氛。
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這種未知感撓得人心癢癢。
突然!
俱樂部大門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猛地推開!
一個魁梧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步伐穩健有力,正是團長戴立剛!
“嘶……”
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個熟悉又帶著威嚴的身影上,俱樂部裡響起一片極力壓抑但仍然清晰的抽氣聲。
團長怎麼會在這個點親自出現在新兵連俱樂部?
而且事先沒有任何通知?
新兵們隻覺得頭皮一麻,心臟猛地一跳,坐得更直了,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
連長指導員也從主席台上下來迎接,
團長環視了一圈,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一張張年輕、緊張、寫滿問號的臉。
他的臉上沒什麼明顯的表情,但那久經沙場的沉穩氣場已經讓整個空間都沉重了幾分
新兵們的腦子飛快地轉著:
“要訓話?出大事了?”
“突擊檢查內務?可這是俱樂部啊!”
“靠!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啊!咱們在這看新聞,他們去宿舍檢查了?”
“瑪德,這樣的話也太狗了吧!”
“難道……要軍事演習?”
各種離譜的猜測開始在心底翻騰。
就在這寂靜得能聽見心跳的詭異時刻——
“嘟!噠噠滴噠——噠噠噠——噠滴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