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天天深吸一口氣，努力想穩住心神，可當他的手指真正觸碰到那磨砂質感的槍身時，一股莫名的電流似乎從指尖竄到了心尖。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他嘟囔著，連自己都沒察覺聲音帶了點微不可察的顫音。
手掌心裡汗津津的，指尖更是微微發抖，想捏穩一個小零件，卻感覺指頭有點不聽使喚。
他煩躁地甩了下手腕，小聲抱怨給自己聽：“媽的，邪門了...老子這是低血糖了吧？哆嗦個什麼勁兒啊！”
旁邊的孫二滿聽到了，也停止了擺弄槍托插銷的動作，湊過腦袋，壓低了嗓子，帶著點憨直的困惑：“天天，俺手倒是不抖...”
他攤開自己蒲扇般的大手，在陽光下，掌心和指腹明顯可見一層細密的汗珠，泛著濕漉漉的光，“就是這汗，跟水洗了似的，擦都擦不乾。”
剛琢磨透槍托插銷位置的邱磊聞言，抬起頭嘿嘿笑著打趣：“二滿，你這不像是低血糖，倒像是虛啊？之前不是說入伍了晚上睡覺都要抱著槍嗎？怎麼真摸著了，反倒慫了？”
“噓！小聲點！”孫二滿緊張地瞥了一眼遠處正在巡視的張維班長，臉有點漲紅，但眼神裡閃著純粹的興奮和一絲不知所措的緊張，
“俺才不害怕咧！俺就是...就是...”他用力咽了口唾沫，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激動，“就是一想到，這鐵疙瘩，以後真就跟著俺了！以後子彈打哪都聽俺使喚了！
這心跳就摁不住地咚咚咚，跟揣了個兔子在懷裡蹦似的！手汗就不聽話地冒出來了...”
“哈哈哈！”稍遠點的李寧忍不住笑出了聲，也壓低聲音加入討論，“二滿，你這個狀態，我熟啊！跟我第一次牽我對象小手那會兒一模一樣，緊張、激動、手心冒汗、心跳加速！你這是跟槍‘墜入愛河’了吧？”
張天天正被自己不聽使喚的手煩得要命，一聽李寧又提“對象”，他那點青春期特有的、對哥們兒有女朋友的微妙不爽勁兒立刻上來了，沒好氣地懟道：
“去去去！哪都有你那情啊愛啊的事兒？誰小時候第一次摸鼠標打擼啊擼的時候，手心沒出過汗？心跳沒加速過？這跟對象有個毛關係！他翻了個白眼，努力集中精神在彈匣卡榫上。
李寧被懟得訕笑一下，知道張天天這會兒是真煩著，也怕再刺激他真炸毛，趕緊收聲，“好好好，我不說不說行了吧？”
低頭老老實實對照起自己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嘴裡無聲地念念有詞，試圖理清思路。
“散了散了，班長往這邊看了！”一直留意班長動向的邱磊眼尖，立刻發出警報。
剛才短暫的小型“心理交流會”瞬間下線，所有人都低頭做專注狀。
不遠處的張廣智根本沒留意到旁邊的小插曲。
男人骨子裡對硬核機械的熱愛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他動作不快，甚至可以說有點過於小心翼翼，但每一步都嚴格按照張維班長剛才演示的順序執行：
卸背帶；看保險；拆彈匣...
他口中無聲地默念著步驟號，眼神專注得可怕，手指穩定而有力地將一個個零件卸下，再一絲不亂地按照班長擺放的樣子，在自己麵前的帆布上排開。
這份沉穩讓他的“拆卸初體驗”，意外地順利且流暢。
而在宿舍邊緣，林白幾乎成了一個獨立運作的精密機器。
當其他人還在努力回憶步驟或與緊張情緒作鬥爭時，他腦中早已將班長張維拆卸的整個過程高速回放了無數遍，每一個動作的角度、力度、銜接都清晰地烙印在神經元裡。
槍支拆卸的書籍他看了不知道多少本
此刻他摸槍的雙手仿佛擁有了自己的意識。
隻見他左手輕輕一按保險歸零，幾乎是同時，右手掌根迅捷精準地向彈匣卡榫一拍一頂，
“哢！”彈匣應聲而落，被他順勢接住放在指定位置。
大拇指隨即滑向槍托插銷，沒有任何猶豫地按下、拔出、卸下槍托。
“哢！”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多餘的晃動。
緊接著是複進簧導杆、複進簧、槍機...每一個部件被他靈巧的手指精準取下，動作幅度極小卻效率奇高，
那些金屬零件在他手中發出短促而清脆的“哢！”“哢！”聲，節奏輕快而穩定，在演奏一首隻有他能懂的金石之曲。
速度！
張維的演示速度很慢。
林白的速度幾乎是班長演示時的十倍以上。
那份專注並非寫在臉上，而是融入了他每一個細微動作的效率之中。
直到旁邊急得抓耳撓腮、對著槍托插銷位置無從下手的王強，被那串幾乎沒停過的“哢哢”聲吸引，扭頭一看，頓時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眼珠子瞪得溜圓。
“我...我勒個去！林哥！！！”王強不敢大聲，隻能從喉嚨裡擠出難以置信的驚呼，“你...你還是人嗎？！你這速度...開掛了吧？！你咋這麼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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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他甚至側過頭，平靜地看了王強一眼，眼神清明，同時左手已經準確無誤地卸下了上護蓋的插銷。
“哢！”聲音依舊連貫。
那支槍在他手中，早已不是冰冷的鋼鐵，而是他肢體和思維的延伸，存在於他的腦海和指尖。
“沒什麼，”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和手上飛快的動作形成鮮明反差，“我之前看過幾本關於這方麵槍械的書，發了槍我就在琢磨它的內部結構，加上班長的講解邏輯很清晰。所以上手就快一點。”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王強抓槍的手，“你下一步該拔插銷了，喏，就在你右手大拇指蓋住的那個地方，用力按下去就行。”
王強：“！！！”
他徹底服了，五體投地的那種服！
人家不僅自己拆裝快得飛起，竟然還能分心一眼看穿自己卡在哪一步，並且精準指出位置！
這簡直非人哉！
王強看著林白又快又穩地拆下最後一個零件，然後以更不可思議的速度開始逆向組裝。
“哢哢哢哢！”那聲音密集得讓人頭皮發麻，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解壓感，
心裡默默流淚哀嚎：“哥啊...你這麼一教就會，一學就精，上手就是人槍合一的境界...………
這讓辛辛苦苦演示半天的班長情何以堪啊！
人家一點成就感都沒了好嘛！”
林白完全沒理會王強複雜的內心戲。
當大部分新兵還在與拆卸下來的零件們“深情對視”，或者笨拙地嘗試著第一步組裝時，
林白那把剛剛被“大卸八塊”的95式，已經在他手中重新煥發出冷峻而完整的光澤。
當其他人終於開始嘗試組合時，
林白已經能僅憑觸感和腦中精準的空間模型，將整支槍再次流暢地分解開來！
這就是天賦。
這就是悟性。
張維班長背著手，步伐沉穩地在新兵們身後巡視，鷹隼般的目光掃過每一張專注或緊張的臉孔，以及他們手下那支關乎責任的鐵疙瘩。
他的視線先在張廣智身上停留了片刻。
此刻廣智正皺著眉頭，口中無聲地念念有詞，對照著自己攤在腿上的筆記，他的動作依舊不快，如同緩緩流淌的溪水，但每一個步驟都異常清晰、準確，沒有任何多餘的摸索和遲疑。
張維暗暗點頭，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這小子，腦子絕對夠用，態度也端正。’
他心裡想著，‘隻要像這樣好好聽講，認真記錄，流程掌握就沒問題。
剩下的，無非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千萬次重複，把動作刻進骨頭裡，磨出真正的速度和本能。’
張廣智啊，這小子屬於肯下功夫，是那種穩紮穩打、未來可期的類型。
目光掠過張天天和孫二滿，張天天的手終於不抖了，隻是額角掛滿了汗珠，顯得格外用力；
孫二滿則緊緊抿著嘴，動作雖有些生澀，但那份專注勁兒讓人滿意。
李寧則有點手忙腳亂地在翻筆記，顯然還在努力消化。
當張維的目光落在邱磊身上時，
這位有點背景的“煤二代”，此刻正低著頭，嘴角掛著一絲從容的微笑。
隻見他手指翻飛，拆卸的動作明顯比其他初次接觸95式的新兵要乾脆利落得多。
拔插銷、卸槍托、取複進簧組件…動作銜接流暢，帶著一種“見過世麵”的自信。
‘果然，是有在國外摸過槍的底子。’張維心中了然。
邱磊對槍械本身沒有其他人那種如臨大敵的陌生感，熟悉了一遍流程後，那份源自經驗的沉穩便自然流露出來，速度也穩步提升。
他屬於起點高、上手快的類型，但張維也清楚，真正的戰場素養，遠不止於熟悉槍支本身。
張維俯下身，在李寧身邊低聲指點了一個關鍵卡扣的位置，李寧恍然大悟，連聲道謝。
就在他直起身，準備走向旁邊卡殼的王強時，一陣異常清脆、節奏快得不可思議的金屬撞擊聲突兀地鑽進他的耳朵。
“哢哢哢哢哢哢——！”
這聲音連續、密集、穩定，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感，不同於其他人磕磕絆絆的“哢、哢”聲，更像是在演奏一支高速而精準的進行曲。
張維猛地循聲望去。
視線越過其他埋頭苦乾的新兵，落在了宿舍最邊上。
隻見林白背對著眾人，雙腿盤坐在地上，麵朝著斑駁的牆壁，將自己與喧囂隔離開來。
他身前鋪著那張軍綠色的墊子，上麵的槍械零件正以肉眼難以跟上的速度減少！
張維瞳孔微縮，三步並作兩步便走了過去。
越靠近，那股行雲流水般的動作所帶來的震撼感就越發強烈。
林白的雙手快得幾乎留下殘影！
每一個零件的抓取、歸位、卡合都精準到毫厘之間，動作幅度極小卻效率奇高，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和力量感。
拆卸時的“哢哢”聲此刻變成了更密集、更連貫的組裝交響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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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手在散落的零件上方舞動，像最高明的魔術師，又像最精密的工業機械臂。
槍托、複進簧組件、上護蓋、槍機…冰冷的鋼鐵在他手中飛快地聚合、咬合、歸位，一把完整的95式步槍正在以驚人的速度重新組裝。
張維走到林白側麵，沒有出聲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