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這天吃完午飯之後小雨悄無聲息地下了起來。
營房窗戶上很快蒙上了一層細密的水珠。
“哎哎哎!我說同誌們,下雨咱們就不用去操練場了吧?”張天天一個翻身從小馬紮上起來,興高采烈地扒著窗框,看著外麵被雨絲潤濕的黃土,“簡直是老天開眼啊!”
“嗬!想啥美事呢?你覺得班長能輕易放過咱們?”邱磊盤腿坐在小馬紮上,冷哼一聲,目光也瞟向窗外,但眼神裡可沒張天天那份雀躍,“這點毛毛雨,澆不滅班長對咱們操練的‘熱情’。”
“反正這麼大的雨,”李寧灌下去一大杯涼白開,水珠沿著他日漸剛毅的下巴線條滾落,被他毫不在意地用迷彩服袖子粗暴地抹去,“撐死了在室內搞內務或者背條例吧?總比泥裡打滾強。”
“這雨下不了太久。”角落裡,坐在小馬紮上安靜看書的林白頭也沒抬地說了一句。
午後柔和的光線透過濕漉漉的窗戶,勾勒出他線條分明的側臉輪廓。
“咋的小白,你還會看天氣?”孫二滿立刻來了興致,拖著馬紮湊過來,一臉好奇寶寶的樣子。
“沒有係統地學過,”林白合上書,終於抬眼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際,“隻是早上出操時,看到天上有卷積雲,寶塔狀的墨雲底部隆起。書上說,這種雲層多半午後會有短暫雷陣雨。”
他微微偏頭,目光沉靜地掃過窗外,“你們看,現在天邊已經開始發亮,雲層也變薄變散了,雨勢減弱就是征兆。所以很快就會停的。”
果不其然,午休結束的哨聲還沒響,窗外的雨幕就徹底消失了蹤影,隻在屋簷滴滴答答地敲著最後的音符,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被浸潤後的濃烈氣息。
“哎!小白真是料事如神啊!”張廣智大笑著,一把攬住林白的肩膀用力拍了拍,差點把他從小馬紮上掀下來。
“是啊!”張天天臉上的笑容剛綻開,下一秒就垮了下來,愁眉苦臉地哀嚎:“可雨停了,下午又要去和大老婆幽會了!我累得要散架啊!”
這話像根針,瞬間戳破了所有人心中剛剛升起的一點點僥幸泡沫。
短暫的寧靜結束了,訓練場上那泥濘的宿命,終究逃不掉。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班長張維決定的事,鐵板釘釘,不容置疑。
訓練場上,經過雨水的衝刷,泥土吸飽了水分,變得又軟又黏,一腳踩下去就是一個深深的窩,泥漿立刻沒過鞋幫,沾濕褲腳。
空氣中彌漫著濕土和汗水混合的獨特味道。
班長張維背著手,站在隊伍前方,看著眼前這一排剛從泥水裡拔出腳的新兵蛋子,臉上居然掛著一絲堪稱“和煦”的笑容:
“都精神點!今天可是個好天氣,雨過天晴,涼快!一點也不曬,老天爺都偏愛你們這幫新兵蛋子,給你們降降溫!”
話音一落,隊伍裡響起一片幾不可聞的抽氣聲,無數道眼神無聲地交流著同一個信息:班長,您想練我們就直說,彆拿老天爺當借口啊!
張維對底下那些翻白眼、撇嘴的小動作視若無睹,笑容一收,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少廢話!今天我們主課目——過鐵絲網!”他手臂猛地一揮,指向訓練場前方。
那裡,一排排低矮冰冷的鐵絲網架子規矩地排列著,金屬網格在雨後陰沉的天空下閃著寒光,底部沾滿了泥漿。
網眼尖銳,透著無聲的警告。
“都給我看清楚!”張維指著鐵絲網,“全長35米!網高40公分!要求:前10米低姿匍匐,中間10米高姿匍匐,最後15米屈身快進!
到達終點線立即呈臥倒姿勢!整體時間要求30秒內及格,25秒內良好,20秒內優秀!告訴我,有沒有信心?!”
“有!”五班眾人條件反射般地扯著喉嚨大吼,聲浪在空曠的泥地上回蕩,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氣勢。
然而,這吼聲掩蓋下的,是每個人心底炸開的驚雷:“有個屁的信心啊!”
誰不知道匍匐前進是重災區?
胳膊肘、膝蓋、腳踝,哪一處不是磨得又紅又腫甚至破皮出血?
右手還必須死死舉著那杆冰冷的鋼槍,動作受限,重量陡增!
現在更要命的是這地麵!
坑窪不平的石子地吸飽了雨水,變成了溜滑的泥漿,一腳踩上去,身體不受控製地打滑,速度能快才怪!
更要命的是那鐵絲網,稍微抬高點身子,那些尖利的鉤刺絕對能輕易穿透薄薄的作訓服,狠狠紮進皮肉裡!
再加上身上這套陸軍戰術全套裝備——防彈背心、彈藥袋、水壺、背包……零零總總加起來足有十三公斤!
像個沉重的龜殼壓在身上。
二十秒?
在這泥漿地獄裡爬過35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