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剛和班長聊到了林白最不願意麵對的話題，少年人有些破罐子破摔的頹喪又複雜的情緒。
走回五班宿舍，午後的靜謐籠罩著整個房間，所有人都趴在床上抓緊這寶貴的休息時間沉睡。
林白放輕腳步，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無聲地掃過每一個鋪位。
當視線掠過窗邊張廣智的床鋪時，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彎了彎——
那看似放鬆的趴臥姿勢下，頸後肌肉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僵硬，暴露了偽裝。
林白沒出聲打擾，隻是在路過廣智身後時，右手自然地抬起，帶著戰友間心照不宣的安撫，輕輕拍了拍他寬闊的肩胛。
然後，他徑直走到自己的馬紮前坐下，背脊挺直，雙眼微闔，迅速將自己的意識投入到短暫的休整中。
張廣智從始至終紋絲未動，仿佛真的沉入了夢鄉。
隻有那被他枕住的手臂內側，唇角極其短暫地向上勾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覺，隨即那點笑意便迅速隱沒，整個人的氣息徹底沉入無邊的黑暗，抓住每一秒積蓄體能。
下午的軍事技能考核緊鑼密鼓地繼續。
隊列場上，口令聲短促有力，“稍息”、“立正”、“向右看——齊”、“齊步——走”、“正步——走”！
每一個基礎動作都被無限放大，考驗著新兵們刻進骨子裡的紀律性和毫厘不差的規範性。
所有班長鷹隼般的目光掃過每一排，記錄著每一次輕微的晃動或節奏的錯拍。
緊接著是緊張的自救互救與戰場救護環節。
模擬的炮火硝煙煙霧彈彌漫開來，新兵們迅速臥倒、匍匐、拖拽“傷員”，止血帶在手臂、大腿上快速而準確地捆紮，三角巾在頭頸肩肘間翻飛定型，骨折固定夾板被穩穩地綁縛在模擬傷肢上。
心肺複蘇區，按壓深度、頻率、人工呼吸的配合，每一項操作都在秒表和教官挑剔的目光下被嚴苛評分，成績被一絲不苟地記錄在冊。
真正的重頭戲是戰術基礎科目。
低姿匍匐，身體緊貼滾燙的地麵，依靠肘部和腳踝的力量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艱難推進，揚起的塵土嗆得人喉嚨發癢；
高姿匍匐，膝蓋和手肘成了支撐點，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肌肉的灼燒感，身體必須壓到最低，
依靠純粹的上肢力量和腰腹核心去拖動全身和槍械，碎石硌著身體，迷彩服被刮擦得嗤嗤作響，耳邊仿佛隻剩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鐵絲網冰冷的觸感。
在這片汗水和意誌力交織的“戰場”上，林白和張廣智的身影如同兩道貼著地麵飛掠的閃電，動作乾淨利落到了極致，速度更是遙遙領先，毫無懸念地再次刷新了這個項目的記錄，引來場邊班長們壓抑不住的低聲喝彩。
“太……太不容易了！終於……終於能吃飯了！”當收操哨響起，張天天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到邱磊身邊，
整個人像被抽掉了骨頭，哼哼唧唧地把大半重量都壓在了邱磊身上，一副欲哭無淚的慘樣。
邱磊自己也是腳下發飄，被張天天這一壓差點栽倒，沒好氣地一巴掌拍掉他搭上來的“爪子”：“滾滾滾！把你的狗爪子拿開！我自己都站不穩了！你是想咱倆一起就地躺屍嗎？”
“也不是不行啊，我感覺……我感覺靈魂都被掏空了！隻剩下一個軀殼……”張天天索性真的往地上癱坐，仰天長嘯，“蒼天啊！大地啊！這是要考多少天啊！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
“該幾天就幾天唄！這才第一天！”王強喘著粗氣走過來，手上還費力地攙著雙眼無神、腳步虛浮的李寧，後者活像剛從水裡撈出來又被暴曬過。
“媽的！應該還有兩天呢吧？我覺得……我都熬不過今天晚上熄燈了……”李寧氣若遊絲地擺擺手，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
“明天考啥啊誰知道！俺……俺今天晚上得再練練才行，這鐵絲網爬得……俺這老腰……”孫二滿垂頭喪氣地和大家聚攏到一起，揉著自己酸痛的後腰，臉上寫滿了“生無可戀”。
“明天考實彈射擊，手榴彈實彈投擲，自動步槍分解結合考核，還有——”張廣智的聲音插了進來，他和林白也結束了最後的登記走了過來，“軍事理論閉卷考試！”
這話如同平地一聲雷，炸得剛湊到一起的幾人哀嚎遍野。
“啊？！竟然有這麼多項！”張天天當場表演了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死魚眼瞪得溜圓，“天要亡我！乾脆讓我現在死一死算了！”
“廣智，你和小白今天太牛了！”邱磊的關注點顯然完全不同，他兩眼放光地看向兩人，“我聽說你們下午又破了個記錄？這回怎麼也得給你們來個嘉獎吧？說不定能立個功？”
張廣智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臉上帶著點訓練後的潮紅：“不知道呢，考核還沒完，儘力而為就好！”
他瞥了一眼旁邊神色平靜的林白。
林白心裡確實清楚，按今天他和廣智打破記錄的速度和質量，隻要後麵不出現重大失誤，三等功幾乎是板上釘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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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多說無益，反而可能給廣智壓力。
他拍了拍邱磊的肩膀，目光掃過圍攏過來的五班兄弟們，聲音清朗：“今天大家表現的都不錯呀，我和廣智剛才在班長那邊登記成績時，順便看了一下班長們手頭的記錄表……”
話沒說完，十幾雙眼睛“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他臉上，充滿了急切和緊張！
“咋樣啊林哥？”
“對啊小白，咱們班成績什麼樣啊？”
“是啊是啊！快說說！”
就連張廣智都猛地轉頭看向林白，滿臉震驚：“小白？！我們就在班長那兒呆了頂多二三十秒吧？你把大家的成績……全都背下來了？”那語氣充滿了難以置信。
他當時隻專注於確認自己和林白的成績，根本無暇他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