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帶著幾分慵懶,曬得人骨頭縫兒都發軟。
剛吃完午飯,五班的新兵們就被班長張維“無情”地按在了各自的小馬紮上。
“閉目養神!下午還有硬仗!”命令不容置疑。
就在一片安靜中,張維的目光精準地鎖定了準備也坐下休息的林白,下巴朝樓梯方向一揚:“林白,天台。”
林白心裡了然,歎了口氣跟了上去。
該來的還是要來。
他默默起身,跟在班長身後,再次踏上了通往天台的狹窄樓梯。
熟悉的微風吹來,帶著營區特有的塵土和洗衣服的肥皂的味道。
張維已經靠在了矮牆上,習慣性地掏出一根煙點上。
他深吸了一口,灰白的煙霧在灼熱的空氣裡嫋嫋盤旋,模糊了他銳利的視線,卻遮不住那份審視。
他透過煙霧,認真地打量眼前這個少年:皮膚是烈日曬不褪的勻淨白皙,五官精致得近乎張揚,偏偏眼神沉靜,氣質疏朗,像一棵在沙礫中肆意生長的雪鬆,矛盾又耀眼。
“說說吧,”張維彈了彈煙灰,火星簌簌落下,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今天怎麼又不裝了?”
林白已經有了昨天的經驗,應對起來格外“絲滑”,表情甚至多了幾分無辜:“班長,我真沒裝。儘全力了,真的都是我的全部實力!”
語氣誠懇,眼神坦蕩,完美符合一個新兵對成績的“意外之喜”。
“哼!”張維鼻腔裡發出一聲短促的冷哼,煙霧後的眼睛微微眯起,“小子,是不是覺得昨天我放了你一馬,沒刨根問底,就覺得我好糊弄了是吧?”
他往前傾了傾身,壓迫感陡增,“今天這50環,還他媽擺個五角星出來……你管這叫沒裝?”
林白臉上那點尷尬的笑意凝固了一瞬,隨即化作更深、更無奈的笑,他搖了搖頭,走到矮牆邊,也望向下方廣闊的操場,語氣帶著點認命的味道:
“班長,您可一點兒都不好糊弄。說實話,很多時候我覺得……您看我一眼,我那些自以為藏得挺好的東西,在您這兒就跟透明的一樣。”
這話一半是恭維,一半卻是實話。
張維那雙眼睛,確實毒。
張維似乎被這句實話取悅了,緊繃的嘴角稍微鬆動,又哼了兩聲,心情不錯的又抽了一口煙:“算你小子有點自知之明!”
林白的手肘隨意地搭在粗糙的水泥矮牆上,指尖無意識地劃拉著牆麵的顆粒感。
他沒有看張維,目光似乎落在了操場儘頭飄揚的國旗上,聲音放輕了些,帶著一種試探的意味:“班長,您之前說的話……還作數嗎?”
張維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他猛地吸了最後一口煙,將煙頭在水泥牆上狠狠撚滅,火星瞬間熄滅,隻留下一小圈焦黑的痕跡。
他轉過身,也學著林白的樣子靠上矮牆,和他並肩而立,高大的身軀擋住了林白側麵的一部分陽光:“帶你走?”
“嗯!”林白這次轉過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張維剛毅的側臉線條,沒有絲毫閃躲。
那雙清澈眼睛裡蘊含的分量,讓張維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
張維沉默了幾秒,沒有回避林白的注視,最終選擇坦誠相告:“我隻能說……我儘我所能。”
這是實話,也是極限。
為一個天才打破常規需要巨大的能量,他做不到的事情不舍得給林白空頭支票。
再說了這小子被太多人虎視眈眈的盯著,誰想要帶走他,全看上麵對林白的安排。
這樣一個有才華,有能力,有榮譽,有學曆的新兵前途無限,沒有人能夠預估他未來帶給部隊的價值。
林白對這個答案似乎並不意外,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目光重新投向遠方,狀似隨意地問道:“班長,廣智……會和你走,對嗎?”
“嗯。”張維這次答得更乾脆。
挖自己班的好苗子去充實自己的連隊,這是每個班長都會做的。
光明正大的競爭策略,沒什麼不能承認的。
“嗯,廣智跟著班長是好事!”林白點了點頭,唇邊的笑意加深了些許。
之後不再言語,隻是安靜地望著操場上那些螞蟻般訓練的身影,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深邃的問題。
天台上的風卷起他額前微濕的短發。
張維看著他沉靜的側影,那超越年齡的沉穩再次讓他感到一絲莫測。
他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份沉默,語氣是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鄭重:“林白,你呢?你對你的未來,有規劃了嗎?”
林白聞言,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營區低矮的建築,投向更高遠、更湛藍的天空。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班長,您當年剛到部隊的時候……有規劃嗎?”
這個問題像一把精巧的鑰匙,瞬間打開了張維塵封的心緒。
他長長地、沉沉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裡裹挾著歲月的沉澱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規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