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五班這邊，
硝煙尚未完全遮蔽視線，張廣智死死盯著下方山坡。
汗水混著塵土，在他年輕的臉上留下幾道蜿蜒的痕跡，額角的汗珠不斷滲出，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滑落。
他現在是“頭兒”了，五班九個兄弟的命，暫時壓在他這個副班長的肩上。
儘管這隻是演習，但即便如此，他也絕對不能讓班上的任何一個人出現傷亡。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帶兵不知急緩險……”這句話在他腦子裡反複翻滾，沉甸甸的。
每一次下達命令，他的喉嚨都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仿佛在肚子裡過了千百遍秤，生怕輕了重了，慢了快了，就把兄弟們帶進真正的“陣亡名單”。
班長張維和林白去援救深陷重圍的六班，這本是英明決策，張廣智舉雙手讚成。
可班長一走，這指揮權的擔子猛地壓下來，他才真切體會到那份令人窒息的重量——不是實戰，勝似實戰。
他原本緊守著班長的指令：占據有利地形，原地待命，構築簡易工事，警戒四周。
這裡確實是個好地方，視野開闊，易守難攻。
隻要守住通往崖頂的狹窄坡道和兩側陡峭的山壁，就能以一擋十。
然而，下麵的“敵軍”簡直像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
班長和林白那兩道矯健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另一側的山林陰影裡不到五分鐘，下方沉寂了片刻的“敵軍”火力點驟然複活！
而且，他們移動的方向極其明確，就是朝著五班所在的區域猛撲過來！
空包彈曳光指示彈嗖嗖地打在崖壁和掩體上，激起一片片碎石和塵煙。
“操！他們怎麼好像知道班長走了？！”張天天忍不住低吼，聲音帶著驚恐。
“沒有了小白對他們挨個點名，他們現在一點兒也不懼咱們！”王強被嗆了一鼻子土。
“火力偵察！他們可能在試探我們的虛實！沒準真的是看到剛剛班長和林白撤了！”邱磊經驗稍足，立刻判斷出來。
張廣智的心臟猛地一沉，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
汗水流得更急了，整個後背瞬間濕透。
原地待命？
不行！
敵人明顯知道此時他們如今力量空虛，再固守待援就是坐以待斃！
班長不可能馬上回來，他必須靠自己！
巨大的責任感混合著前所未有的焦慮，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他看著下方快速躍進、借助樹林和岩石掩護逼近的敵軍身影，聽著越來越密集的槍聲，大腦在高壓下飛速運轉。
“不能等死……不能硬拚……要迷惑他們……”
念頭電光火石般閃過。
他知道自己的指揮經驗幾乎為零，任何複雜的戰術都可能出錯。
拚了！
他猛地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裡的乾澀和顫抖，聲音因為極度緊張而顯得有些嘶啞，卻異常清晰地穿透槍聲：
“全體注意！聽我命令！”
“立刻分散！三人一組，呈三角位，覆蓋整個邊緣！”
“所有人，聽我口令再開火！口令：‘打’！每人隻準打一槍！打完立刻縮回掩體，絕對不許戀戰！”
“重複！隻打一槍！打完就縮！不許連續射擊！”
“目標：冒頭衝擊坡道的敵人！誰敢露頭，就給我瞄著腦袋‘點名’！”
“給我製造出我們人不少、火力點分散、但彈藥充沛的假象！拖住他們！明白了嗎？！”
命令下達，張廣智感覺手心全是汗，心臟咚咚咚擂鼓一樣撞擊著胸膛。
他不知道這個臨時想出來的“麻雀戰”變種行不行，但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最優解——
利用地形優勢，最大化火力威懾，最小化暴露風險，爭取時間！
“明白！”
“收到！”
五班戰士們雖然緊張，但執行命令毫不含糊，迅速分散開，各自尋找最佳射擊位。
“打！”張廣智一聲令下，如同驚雷！
刹那間，從崖頂數個不同的、難以預測的方向，同時響起清脆的槍響！
子彈精準地飛向那些試圖快速通過坡道開闊地帶的敵人。
一個剛冒頭的“敵軍”頭盔瞬間亮起了代表命中的紅光！
槍聲驟停！
崖頂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隻有硝煙嫋嫋。
下方的攻勢猛地一滯！
敵人顯然被打懵了，搞不清上麵到底有多少人，火力點分布在哪。
他們被迫停下，尋找掩體，不敢再輕易冒進。
偶爾有人探頭試圖觀察，立刻又引來一聲精準的點射，逼得他們再次縮頭。
“乾得漂亮！邱磊！！”
“天天，你那槍準頭也不錯啊！
“班副，這招真好使啊！”
短暫的喘息間，傳來戰士們壓低聲音的讚許。
張廣智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了一絲，後背的冷汗被山風吹過，帶來一陣寒意。
他死死盯著下方，不敢有絲毫鬆懈。
敵人暫時被唬住了，但隻是暫時的。
他們隨時可能組織更強的試探甚至強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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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鍋裡煎熬。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又無比熟悉的腳步聲從他身後傳來。
張廣智猛地回頭——
是班長張維和林白！
兩人動作迅捷如獵豹，無聲無息地穿過他們預設的後撤路線，回到了核心陣地。
張維臉上冷凝，眼神卻銳利如鷹；
林白則依舊是那副沉靜的模樣，隻是呼吸略微急促，眼神掃過戰場，快速評估著局勢。
在看到班長身影的瞬間，張廣智那根緊繃到極限的弦“錚”的一聲，仿佛鬆了一大半！
一股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席卷全身，他甚至感覺腿都有些發軟。
天塌下來，終於有高個子頂著了！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如釋重負的嘶啞和急切：
“班長！你們可算回來了！下麵……”
他迫不及待地想彙報情況，想解釋自己剛才的臨時決策，想告訴班長敵人是如何狡猾地想趁虛而入……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張維低沉而果斷的聲音乾脆利落地截斷了。
張維根本沒停下腳步，直接越過張廣智，幾步衝到最前沿的一個觀察位，一把抄起望遠鏡，隻掃了一眼下方敵軍的動向和己方的火力點分布，便立刻下達了新的命令，每一個字都斬釘截鐵：
“班副啊，乾得不錯！指令清晰有效！”他先是對張廣智的臨機決斷給予了快速而明確的肯定，這讓張廣智心頭一熱。
緊接著，話鋒陡然一轉，充滿了戰場指揮官特有的淩厲和緊迫：
“但現在！聽我命令！”
“孫二滿、張天天！火力壓製左翼樹林！彆讓他們從側麵包抄！”
“邱磊！盯死坡道！交叉火力！給我鎖死！”
“林白！”張維猛地轉頭，目光精準地投向通訊員，“看到右側那塊突出的岩石嗎？後麵至少貓著三個！角度刁鑽，常規火力夠不著！你，想辦法敲掉它！”
“所有人！節省彈藥！交替掩護！他們被廣智唬住了，現在要的是精準！要讓他們知道，老子回來了！這塊骨頭，他們啃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