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的寒意像是細密的針,無聲無息地刺透作訓服。
林白跟在班長張維身後,提前十分鐘抵達了位於營地邊緣的崗哨點。
腳下是踩實的泥土,四周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隻有遠處營房零星幾個窗口透出微弱的光。
今夜沒有月亮。
三班的哨兵裹著大衣,身影在帆布崗亭的陰影裡顯得模糊。
雙方在幾步外站定,低聲、清晰地互報了今夜的口令。
確認無誤後,三班哨兵簡短地點點頭,如釋重負般搓了搓凍得有些僵硬的手,衝著張維和林白咧了咧嘴,壓低聲音:“辛苦你們了。”
隨即轉身,身影很快融入了返回營區的黑暗中。
四班長王大力裹著大衣,縮著脖子,帶著他的哨兵路過五班的崗亭時,忍不住朝裡望了一眼。
看到五班接崗的兩人早已精神抖擻地站定,特彆是那個新兵林白,站姿筆直得如同一杆標槍,王大力羨慕得簡直要哭了。
他隔著幾米遠,對著張維的方向,故意用不大不小正好能被聽到的音量“唉”了一聲,又低聲嘟囔,語氣裡滿是酸溜溜的羨慕嫉妒恨:“老張啊,還是你們五班兄弟仗義!看看,提前到位讓三班兄弟早點暖和去……哎,接我們崗那個趙俊老小子,這會兒肯定還在被窩裡磨磨蹭蹭呢!”
他搖搖頭,一邊抱怨著六班的接崗不準時,一邊跺著腳,催促著自己的哨兵,帶著一身寒氣和對五班的羨慕,匆匆走向營區。
寒風卷過崗亭,帆布發出輕微的鼓脹聲響。
崗亭裡,林白和張維各自占據一個守望方向,端著冰冷的鋼槍,腰背挺得筆直如同紮根的鬆樹。
刺骨的冷空氣帶著泥土和草木的氣息,直往人的骨頭縫裡鑽。
然而林白,從踏上哨位的那一刻起,除了眼瞼極其偶爾地眨動一下,整個人仿佛凍結在了原地。
他周身縈繞著一種奇異的沉靜,仿佛連呼吸都融入了這片沉寂的夜色裡,安靜得讓旁邊的張維有時會產生一種錯覺——
仿佛身邊這個人隻是一個逼真的剪影。
張維端著槍,目光銳利地掃視著自己負責的警戒區域,眼角餘光卻始終分了一縷在林白身上。
他不明白。
他絕不相信林白主動要求提前接崗、甚至“搶”了張廣智的崗,僅僅是為了看頭頂這片根本就沒有星星的天空,或者出於什麼關愛戰友的簡單念頭,
雖然這小子確實有股仗義勁兒。
在張維這位經驗豐富的老兵眼中,林白是個極其奇特的存在。
他平日裡看似隨和,對大多數事情都保持著一種近乎疏離的淡然。
可一旦他對某件事表現出異乎尋常的關注和主動,
那這事,要麼是他發現了某種旁人難以理解的、極其強烈的興趣點,
要麼……
就絕對是一件非同小可、需要嚴陣以待的要緊事!
可,究竟是什麼呢?
張維的思維在冰冷的空氣中無聲地發散。
這寂靜的夜哨,除了寒冷和警惕,
還能有什麼值得林白如此上心?
他銳利的目光掃過遠處起伏的山巒輪廓,又落回林白那如同雕塑般的側影上,試圖從那片沉靜中解讀出哪怕一絲線索。
林白屏蔽了外界的一切聲響——
王大力的抱怨、呼嘯的風聲、甚至班長那若有實質的探究目光。
他所有的感官,都高度集中地調向了耳朵。
他之所以非要來站這一班崗,根源就在於——
這個小小的帆布崗哨亭所處的位置,恰是整個營地最接近他晚飯時分聽到那詭異聲響方位的地方!
他需要這萬籟俱寂的深夜,需要這絕對安靜的環境,再聽一次!
他想確認那深埋山石間的、如同大地低吟的聲響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