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震顫大地壓抑不住的呻吟,每一次起伏都讓滿載新兵的卡車像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
飛揚的塵土混合著因地震後刺鼻的硫磺味,嗆得人睜不開眼,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沙礫的粗糙感。
卡車引擎嘶吼著,在扭曲龜裂的路麵上艱難前行,車輪碾過碎石和塌陷的路基,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道路兩旁,山體猙獰的傷口裸露著,巨大的岩塊搖搖欲墜,枯枝敗葉簌簌落下,如同悲泣的眼淚。
車廂裡一片死寂,隻有粗重的喘息和牙齒無意識打顫的細微聲音。
壓抑的氣氛幾乎凝固。
新兵們彼此緊挨著,手指因用力抓住車欄而骨節發白,年輕的臉上寫滿了驚魂未定和茫然的恐懼。
林白挨著車門,背脊僵硬地抵著冰冷的車壁,目光穿透彌漫的煙塵,死死鎖在遠方地平線上那片更加濃重、不斷翻滾升騰的灰黑色煙柱上——
那便是安平縣,此刻的地獄之門。
張維如鐵塔般挺立在車廂中央,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張年輕而蒼白的臉。
接收著最新指令,隨即猛地一揮手,聲音斬釘截鐵,穿透了引擎的轟鳴與風沙的嗚咽:“都給我聽清楚!除了通訊裝備,所有物資就地卸車!輕裝簡從,搶時間!讓搶險的戰士們先過去!物資後續跟進!”
命令簡潔有力,不容置疑。
新兵們如夢初醒,在劇烈的顛簸中互相攙扶拉扯著跳下車,迅速將背包等卸下。
沒有人說話,沉重的喘息和快速的腳步聲就是唯一的語言。
時間,每一秒都在從廢墟下的生命指縫中溜走。
卡車再次啟動,更劇烈的顛簸襲來。
他蜷縮著,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失焦的眼神空洞地望著那片吞噬了煙塵。
一隻厚重有力的大手按在了他劇烈起伏的肩頭。
是張維。
班長蹲下身,平視著林白那雙蒙著巨大痛苦和自責的眼睛。
“林白!”張維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能驅散陰霾,“抬起頭!看著我!你要相信,相信我們在和平時期積累起來的強大動員能力!這不是空話!”
林白的睫毛顫動了一下,抬起眸子,裡麵是深不見底的悲愴和茫然。
張維用力揉了揉他沾了些塵土的頭發,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魯的溫情:“我說過了,小子,你做的,遠比你想象的有價值!彆鑽牛角尖!”
林白的喉嚨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像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最終隻發出一聲壓抑的、近乎嗚咽的抽氣聲。
他張了張嘴,沒發出任何音節。
看到這一幕,張維的心揪緊了。
因為他知道這個兵到底承受了什麼樣的壓力。
他刻意放緩了語調,幾乎是耳語般地說:“聽著,剛剛收到的團部最新通報。地震發生前五分鐘,我們的高空偵察機就已經奉命緊急起飛了!”
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就在地震波撕裂大地前兩分鐘,偵察機已經抵達安平縣上空!它會隨時捕捉到最初始、最核心的破壞景象!”
“五分鐘?!提前五分鐘?!”旁邊的張廣智忍不住驚呼出聲,聲音因為激動和緊張而有些變調,“那…那安平縣裡的人是不是就有反應時間了?能跑出來不少吧?縣城可以提前預警吧?”
他試圖跟上這關乎生死的巨大變量,眼中閃爍著微弱的希望之光。
張維沉重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目光複雜地看向林白:“廣智,你要知道地震預警……不是神話。我們現有的技術,精度有限得很。安平縣很大,村莊之間相隔甚遠。
如果都是縣城通訊快問題不大,可這裡是地廣人稀的村莊!而且前期那點異常信號,隻能算‘高度懷疑’,連‘預警’都算不上。更何況——”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難以言喻的重量看向林白,“這次能讓偵察機如此精準、如此迅速地鎖定安平這個核心震中區域,最關鍵的線索,就是林白!
是他根據觀測提出的方位判斷!沒有他這個‘懷疑’,偵察機根本不會直奔這裡!”
車廂裡瞬間安靜下來,隻有車輪碾過障礙物的悶響和風聲。
所有新兵的目光都聚焦在林白身上,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敬畏。
張維看著林白那依舊說不出話、肩膀微微顫抖的模樣,心頭一軟,聲音放得更柔、更沉,像在安撫一隻受傷的幼獸:
“林白,看著我!自你預警之後我們的部隊一刻都沒閒著,政府部門已經在地震前十幾秒發送地震預警了!
而現在,你給我振作起來!接下來,等我們衝進那片廢墟,你就是我們全連的眼睛和耳朵!懂嗎?!”
他試圖用激將法,用力捏緊了林白的肩膀,“那麼多埋在下麵等著我們去救的老百姓!餘震什麼時候來?哪個方向有微弱的呼救?哪個廢墟結構危險不能靠近?
這些,都要靠你!整個新兵連的命,整個救援行動的效率,都托付在你的專業判斷上!你小子現在這副鬼樣子,怎麼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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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身體猛地一震,眼中的絕望和自責似乎被這番話強行撕開了一道裂縫,露出一絲被需要、被賦予重任的茫然光亮。
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極其勉強地向上彎了一下,算是回應了班長試圖緩解氣氛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