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三十分,軍人的生物鐘精準得可怕。
張維幾乎是彈坐起來,狹窄的陪護椅發出輕微的呻吟。
窗外天色仍舊深沉,病房裡隻有儀器規律的低鳴和林白平緩的呼吸聲。
“到哪都不能落下訓練,”張維無聲地對自己說,
張大班長的晨課雷打不動——
三個一千開始。
他輕手輕腳地將陪護椅挪開,在病床與牆壁之間那片狹小的空地上鋪開一張薄薄的瑜伽墊,這還是他昨天在醫院小超市臨時買的。
脫下作訓外套,隻穿著體能背心,開始了鋼鐵般的自律。
汗水很快在他寬闊的背脊上蜿蜒,滴落在墊子上。
他默數著,每一個俯臥撐都標準得如同教科書示範,肱三頭肌和胸大肌在薄薄的衣料下繃緊又放鬆,無聲地積蓄著力量。
“998、999……”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動作沒有絲毫變形,“1000!”
完成了整個過程的張維長長呼出一口氣,帶著白蒙蒙的熱氣。
他側過頭,目光落在病床上沉睡的林白臉上。
晨光熹微,透過窗簾縫隙,柔和地勾勒著林白安靜的輪廓,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淺淺的影子。
張維用毛巾擦了把汗,走到床邊,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點調侃,又藏著不易察覺的擔憂:“今天可是你睡的第三天了,林白!三天不跑你的十公裡,不想念跑道味兒?不想念風刮過耳朵的呼呼聲?”
他想象著林白平時晨跑時倔強又專注的神情,再看看眼前這張過分寧靜的臉,心裡某個角落微微塌陷了一塊。
“你這臭小子,偷懶也不得有個限度啊!趕緊醒過來吧,不然我現在給你吹個起床哨?”
林白想不想跑,張維不知道。
但他自己是一晚上都沒睡踏實,腦子裡全是五班那群活猴——
趙俊那老小子性子軟,能鎮得住場子不?
彆他不在幾天,宿舍樓都能讓他們掀了。
他甩甩頭,試圖把這些煩憂甩出去,濕漉漉的發梢甩出幾滴水珠。
“算了,天塌下來有連長指導員頂著,”他像是說服自己,“我啊,就踏踏實實跟你這個小祖宗嘮嘮嗑吧。”
他看著林白緊閉的雙眼,聲音更低沉了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欠你小子一條命呢,多說說話怎麼了?你可彆嫌煩啊。”
林白不語,張維晨練繼續。
當張維做到六百來個俯臥撐時,病房門被輕輕敲響了。
昨天那個臉蛋圓圓的小護士,抱著一大捧新鮮欲滴的百合花,探頭探腦地進來,帶著清晨特有的朝露氣息。
猝不及防看到張維穿著緊身體能背心,手臂和肩背賁張的肌肉線條因運動而格外分明,汗珠沿著小麥色的皮膚滾落……
小護士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像熟透的蘋果,連耳朵尖都染上了粉色。
她結結巴巴,眼神慌亂地不敢再看張維,隻盯著懷裡的百合:“同、同誌,早上好!我……我想給崽崽……哦不,給林白同誌的病房裡放束鮮花,清新空氣,你看著心情也好點……”
聲音細若蚊呐。
張維動作利落地從地上撐起身,迅速抓起旁邊的外套套上,拉鏈“唰”地一聲拉到頂,遮住了所有惹人遐想的線條。
他站得筆直,恢複了軍人特有的挺拔和嚴肅,眉宇間帶著不容置疑的清冷:“不好意思,謝謝你的好意心意。但我們部隊有規定,不能收。”
他語氣平和,但內容斬釘截鐵,“請你理解配合。”
“啊?”小護士明顯愣住了,抱著花的手臂緊了緊,眼巴巴地望著張維線條冷峻的側臉,頭上的小丸子頭都耷拉了幾分,“一束花……也不行嗎?就放窗台……”
“請拿回去吧。”張維的回答乾脆利落,沒有一絲轉圜餘地。
小護士失望地“哦”了一聲,肩膀都垮了下去。
但她很快又打起精神,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個保溫袋,遞到張維麵前:“那……那這個是我在樓下食堂給你帶的早餐!豆漿和包子!”
張維心裡“咦”了一下,
現在醫院服務這麼周到?
還管陪床家屬的早餐?
動作上卻沒停頓,下意識去摸褲兜裡的錢包:“哦,多謝。多少錢?”
小護士這下徹底懵了,眼睛瞪得溜圓,不可置信地看著張維遞錢的舉動,好像他遞過來的是塊燒紅的烙鐵。
張維見她也不說話,覺得這小護士腦子不太靈光啊。
於是他拿出了一張嶄新的五十元紙幣。
嗯,隻多不少。
張維看她還是沒反應,心裡更納悶了,再次確認:這個小護士,腦袋瓜確實不太靈光吧。
他直接把五十元塞到她抱著花的那隻手臂和身體之間,隔絕了她的推拒:“拿著吧。以後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下去買就行。謝謝好意。”
說完,他微微點了下頭,表示話題結束。
小護士看著夾在胳膊和花束之間的鈔票,又看看張維一臉“公事公辦、兩不相欠”的坦然表情,眼圈瞬間又紅了,一層水霧迅速彌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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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維:“…………”
他徹底無語凝噎。
這小同誌的淚腺構造,實在令人費解。
這要是在他們部隊,誰敢還沒說兩句就無緣無故先抹眼淚,他早就開罵了!
不過這裡不是部隊,
人家小姑娘也不是他的兵。
她哭不哭的,他也管不著。
然後
他就看了下那小護士抱著花,委屈巴巴地低著頭,一步三挪地離開了病房。
迫不及待的把門關上,張維才鬆了口氣,覺得以後可得離這個小護士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