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勢,喘著氣,隻覺得渾身舒暢,比睡了三天三夜還精神。丹田處的暖意還在,順著經脈流轉,連之前趕路磨破的腳底,都不疼了。
“這就是‘順應’的道理。”老者拍了拍我的肩,“你不用力,雲氣就幫你用力;你順著天的節奏,天就幫你練功。”
接下來的日子,我就跟著老者在雲巔住著。每日辰時去望雲台站樁,感受雲氣;午時跟著老者采些山貨,聽他講父親當年的事;傍晚就在院裡練拳,把白天感受到的雲氣,融入招式裡。
老者從不教我具體的招式,隻讓我看雲——看晨起的“堆雲”,像“雲聚”式的沉勁;看正午的“流雲”,像“雲掠”式的輕快;看傍晚的“燒雲”,像“雲炎”式的剛猛。我照著雲的模樣練拳,竟越練越順,原本晦澀的圖譜,此刻都變得清晰起來。
第七天傍晚,我在院裡練“雲卷”式。風裹著晚霞的光,落在拳頭上,雲氣順著手臂往掌心聚,我試著像雲卷那樣,收掌,擰腰,再推出去——掌風剛出,院角的老槐樹忽然簌簌落了一地葉子,葉子在空中打了個旋,竟聚成一個圓,才緩緩落地。
“好小子!”老者從屋裡走出來,手裡拿著個布包,“你爹當年練‘雲卷’式,練了半個月才讓樹葉聚成圓,你七天就成了!”他把布包遞給我,“這是你爹當年用的拳套,今天給你。”
我接過布包,打開一看,是副黑色的皮拳套,邊角處磨得有些發白,卻還帶著點雲氣和汗味。我把拳套戴上,大小正合適,掌心處的紋路竟和我掌心的紋路貼合,戴上的瞬間,竟覺得有股熟悉的勁氣從拳套裡鑽出來,和我丹田處的雲氣彙合。
“今夜有‘雷雲’,你且等著。”老者說,“‘穹頂九式’裡的‘雲雷’式,就得靠雷雲來悟。”
果然,後半夜起了雷。先是遠處的雲海裡滾過一聲悶雷,接著,雲層裡亮起一道閃電,把雲海照得一片慘白。我站在窗邊,看著閃電在雲層裡穿梭,像極了父親手劄裡“雲雷”式的圖譜——閃電是拳,雷雲是勁,一拳打出,帶著雷的剛猛,雲的厚重。
忽然,一道閃電落在不遠處的雲海裡,照亮了整片雲海。我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戴上拳套的手竟微微發燙,丹田處的雲氣猛地湧起來,順著手臂往拳頭上衝。我走到院裡,站在月光下,照著閃電的軌跡,一拳打出——沒有刻意用力,卻覺得有股剛猛的勁氣從拳頭上噴出去,落在院中的空地上,竟震得地麵微微發顫,旁邊的水缸裡濺起一圈水花。
“成了!”老者的聲音從屋裡傳來,帶著笑意,“‘雲雷’式,你也悟了!”
我收拳,看著自己的拳頭,拳套上竟沾著一縷淡淡的電光,轉瞬即逝。丹田處的雲氣還在翻騰,像有雷聲在裡麵滾,卻不躁,隻覺得渾身充滿了勁。
日子一天天過,我悟透的招式越來越多。“雲散”“雲掠”“雲炎”“雲隱”……每一式,都來自雲海的模樣,來自風的節奏,來自天的呼吸。老者說,我悟性比父親高,父親當年用了三年才悟透六式,我隻用了三個月,就悟透了七式。
這天清晨,我正在望雲台練“雲隱”式。“雲隱”式最難,講究的是“藏勁於雲,不見其形”。我站在雲氣裡,試著把丹田處的雲氣散到四肢,讓自己融入雲海,像雲一樣藏起來。剛找到點感覺,忽然覺得身後有人。
我猛地轉身,卻什麼都沒有,隻有雲海在眼前流動。可剛轉回來,就覺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小子,‘雲隱’式,還差點火候。”
這聲音!我渾身一震,猛地回頭——隻見雲海深處,站著個熟悉的身影,穿著粗布衣裳,腰間係著和我一樣的青銅令牌,臉上帶著笑,不是父親是誰?
“爹!”我失聲喊出來,衝了過去,卻撲了個空,父親的身影像雲一樣,散了,又在遠處聚起來。
“彆追,我不是真的來見你。”父親的聲音從雲海裡傳來,帶著笑意,“我是‘穹頂’的一部分,是這裡的雲,這裡的風。你悟透了七式,還差最後兩式‘雲定’和‘穹頂’,今日,我來幫你。”
我站在原地,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卻不敢擦,怕錯過父親的身影。
“‘雲定’式,講究的是‘動中求靜,雲定風停’。”父親的身影在雲海裡晃動,“你看那雲海,風再大,總有一處是靜的,那是雲的根。就像你練拳,招式再快,丹田處的氣不能亂,那是你的根。”
他話音剛落,遠處的雲海忽然靜了下來,風停了,雲也不動了,像一幅畫,隻有中間一點,在微微起伏,像人的心跳。
我照著父親說的,站在原地,調整呼吸,讓丹田處的雲氣慢慢沉下來,不管周圍的雲怎麼動,隻守著丹田那一點靜。忽然,覺得渾身的勁氣都沉了下去,腳下像生了根,站在雲氣裡,竟穩如泰山。再抬手練拳,每一招都慢了下來,卻帶著股沉穩的勁,雲氣跟著我的招式動,卻不再亂,像圍著我轉的圈。
“好!‘雲定’式成了!”父親的聲音裡滿是欣慰,“最後一式‘穹頂’,是九式的總綱,講究的是‘融天為穹,以身為頂’。你要把自己當成天,把雲海當成你的勁氣,一拳打出,就是穹頂,能罩住萬物,也能護住萬物。”
他的身影慢慢升高,融入雲海,雲海開始翻騰,像被什麼東西牽引著,慢慢聚成一個巨大的穹頂,把望雲台罩在下麵。穹頂的中心,是一點金光,像太陽,又像父親的拳頭。
我深吸一口氣,丹田處的雲氣猛地湧起來,順著經脈往四肢蔓延,渾身的勁氣都聚在拳頭上。我抬起拳頭,對著穹頂的中心,慢慢推出去——沒有剛猛的勁,卻覺得有股渾厚的氣從拳頭上噴出去,與穹頂的金光彙合。瞬間,整個穹頂都亮了起來,雲氣順著我的拳勁流轉,像無數條光帶,圍著我轉。
“就是這樣!”父親的聲音從穹頂傳來,“記住這種感覺,你就是天,天就是你!‘穹頂九式’,成了!”
話音落,穹頂慢慢散開,雲海恢複了原樣,父親的身影也消失了。我收拳,站在原地,隻覺得渾身通透,丹田處的雲氣像個小太陽,暖暖的,卻不燙。遠處的雲海在晨光裡泛著金,風過耳畔,像父親的叮囑,輕,卻有力。
“小子,恭喜了。”老者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眼裡滿是淚水,“你爹的心願,終於了了。”
我回頭,看著老者,又看向雲海,忽然明白,父親從不是離開,他隻是以另一種方式,陪著我,陪著“穹頂九式”,陪著這片雲海。
後來,我在雲巔住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