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墳孤寂,立在荒坡上。
林凡跪了整整一夜,直到天際泛白,晨露打濕了他破爛的衣衫。身體的冰冷和靈魂的疲憊交織,但他還是掙紮著站了起來。
母親的遺言——“堂堂正正”——像一根針,時時刻刻紮在他的心上。而他懷裡那剩下的四十多兩銀子,則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五臟六腑都在抽搐。
他最後看了一眼母親的墳塋,又望向林家村的方向,那裡已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東西,隻剩下無儘的痛苦和仇恨。
他轉身,邁開了離開的腳步,背影在荒涼的原野上拉出一道孤寂的影子。
他沒有目的地,隻有一個模糊的方向——縣城。婉兒被賣去了縣城的“飄香院”。
走了大半日,官道上漸漸有了行人。看到一個蜷縮在路邊的老乞丐,衣衫襤褸,瑟瑟發抖。林凡停下腳步,猶豫了一下,從懷裡摸出一塊最小的銀子,大約有二三錢,蹲下身,塞進老乞丐手裡。
“買點吃的吧。”他聲音沙啞。
老乞丐先是一愣,感受到銀子的分量,渾濁的眼睛裡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隨即是濃濃的感激,不住地磕頭:“謝謝恩人!謝謝恩人!好人一定有好報!”
“好報?”林凡嘴角扯出一個苦澀到極致的弧度。他站起身,繼續前行。
走出不到百步,他忽然感到一陣心悸,那股盤踞在體內的陰寒氣息似乎躁動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回頭,卻看見那老乞丐正拿著銀子,對一個過路的行人炫耀,臉上哪還有半分可憐,全是狡黠和得意。
那行人笑罵一句:“老滑頭,又騙到錢了!”
林凡的腳步瞬間僵住。
他用邪術換來的、沾著怨孽的錢,施舍給了一個騙子。
“好人好報”?這簡直是對他最大的諷刺!
“呃……”一股惡心感直衝喉嚨,他扶住路邊的樹乾,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那銀子帶來的短暫慰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自我厭惡和罪惡感。
這錢是臟的,是毒的!用它做的任何事,都仿佛是一種玷汙!
傍晚,他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進入了一個小鎮。反噬帶來的虛弱感越來越強,他必須找個地方歇腳。他找到一家最便宜的客棧,要了一間下房。
當他把一塊碎銀子放在櫃台上時,那掌櫃接過,習慣性地用牙一咬,隨即眉頭微皺,嘀咕道:“這銀子……怎麼透著一股子陰氣,涼颼颼的。”
林凡的心猛地一縮,幾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盯著掌櫃。
掌櫃又掂量了一下,或許是覺得自己多心了,搖搖頭,還是收下了,找了零錢。
住進那間潮濕、散發著黴味的小房間,林凡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懷裡的錢袋像一塊冰,硌得他生疼。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攜帶瘟疫的人,這邪銀的氣息似乎隨時都會暴露他的罪孽。
妹妹需要錢去救,前路需要盤纏,可他帶著的,卻是能將他拖入深淵的東西。
他拿出那本記載著邪術的殘卷,看著上麵“損陰德,招惡報”的字樣,身體因為恐懼和寒冷而劇烈顫抖起來。
這條路,才開始,就已經讓他寸步難行。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