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玄最先注意到病房裡的不對勁，伸手輕輕推開了門。
門內，米粒正慌慌張張地撿著掉在地上的玻璃杯，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節處還沾著剛才濺出的水漬。她的臉很紅，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氣的，眼神躲躲閃閃，像是做錯事的孩子，既不敢看門口的蘇橙，也不敢看蘇依依——剛才走廊裡的對話，她趴在門縫上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自己不過是因為挨打、可憐，才被人順手救了而已。
真離譜啊。剛才被蘇橙護在身後的時候，被他小心翼翼上藥的時候，她居然還傻乎乎地以為，自己是被人放在心上了，以為那些超出“同情”的溫柔裡，藏著一點點不一樣的東西。
米粒低下頭，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翻湧的失落，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果然，像她這樣渾身是傷、被哥哥視作商品的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偏愛。
水杯裡剩下的熱水濺到了她的小腿上，燙得她“嘶”地吸了一口涼氣，小腿瞬間紅了一片。蘇橙在門口看得眉頭一皺，幾乎是本能地衝過去，習慣性地想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像剛才在電梯口那樣護著她。
但米粒卻猛地一躲，身體微微顫抖著往後縮了縮，避開了他的觸碰。
“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依依姐，醫生已經看過了，說我沒什麼大礙，能不能讓我先走？”
她抬手把眼前散落的發絲往後撥弄，仔細地彆到耳後，連帶著本來努力藏起來的額頭傷痕，也徹底暴露在空氣中——反正已經這樣了，藏不藏的，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
心裡的落寞像潮水一樣湧上來，幾乎要把她淹沒。她一眼也沒看蘇橙，隻是低著頭，抱歉地看著蘇依依，眼底的光徹底暗了下去。
蘇依依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疏離弄得有些尷尬，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的蘇橙，才緩過神來，柔聲說：“嗯……我現在就去找章叔問問情況。要是你身體確實沒什麼大問題，等我給你安排好住的地方，你再走也不遲。在那之前，你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蘇橙在旁邊連忙點頭，急著補充：“就是！而且我不是說了嗎，我以前住的那套房子空著，安保也好，你去那裡住最安全……”
“謝謝依依姐。”米粒沒等蘇橙說完，就輕輕打斷了他的話，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微笑給蘇依依，“你們快去吧，彆耽誤了正事。”
說完，她側身退回病房，“哢噠”一聲關上了門，把所有的目光和聲音都隔絕在了外麵。
蘇依依和季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了然——這姑娘是聽進剛才的話，鬨彆扭了。可轉頭一看，蘇橙還站在原地發愣，眉頭緊鎖，一臉困惑，顯然沒明白為什麼米粒的態度一瞬間來了個八百度大轉彎。
“她為什麼看都不看我一眼？”蘇橙撓了撓頭，語氣裡滿是委屈，“我好歹也是剛剛救過她的人啊，就算不道謝，也不至於躲著我吧？”
季玄看著他這副後知後覺的樣子，忍不住低笑出聲：“你們蘇家的小朋友挺有意思啊，一個比一個反應慢。”
蘇依依沒好氣地瞪了蘇橙一眼——真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裝傻。這時候，季玄的手機突然一陣震動，他低頭看了一眼屏幕，原本舒展的眉頭瞬間蹙了起來，心裡一沉。
果然，自己的媽又坐不住了。
蘇依依也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眼角的餘光瞥見屏幕上跳動的“母親”二字，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接一下吧，總歸是你媽，總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來。”
季玄點了點頭，拿著手機往走廊儘頭走了幾步，低聲道：“等我一會兒。”
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蘇依依的情緒早已經比前幾天好了許多。至少她已經確定了一件事：無論外界的乾擾有多大，季玄對自己的心意是堅定的，這份堅定，足以讓她放下那些亂七八糟的顧慮。
她現在很信任他。
“你人在哪兒？我都到你家了，敲了半天門也沒個人應。”電話那頭，尹夫人的聲音裡帶著幾分不悅，但明顯比上次見麵時克製了許多——前幾天剛剛不歡而散，她大概也想稍微緩和一下關係。
“母親找我有事？”季玄的回應十分客套，聽不出太多情緒，像在跟一個普通的生意夥伴對話。
對麵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像是在調整情緒：“給你帶了些你喜歡的魚子醬，空運來的，新鮮得很。你在公司？我讓司機給你送過去。”
季玄抬眼看向遠處正低頭擺弄手機的蘇依依，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落在她身上，給她周身鍍了一層金邊，柔和得讓人移不開眼。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軟了些：“沒有，我和蘇依依在一起。”
不躲，也不藏。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一聲更長的歎息，帶著明顯的示弱：“行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
“你要實在是喜歡她，我同意你們先交往一下，好吧？”
這已經是尹夫人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雖然讓步裡藏著私心。她覺得季玄現在根本不是有多愛蘇依依，更多的是為了跟自己賭氣——越是被反對，越是要堅持。如果是這樣，還不如先退一步。
反正，不過就是談戀愛而已，又不是結婚。
讓他們談，談個一兩個月，等新鮮感過了，那女人的真實麵目肯定會露出來——要麼圖錢，要麼圖地位，到時候不用自己多說，季玄就會知道自己有多為他著想。
季玄聽著這看似讓步的話，心裡卻一陣冷笑，語氣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早就交往了，不需要您同意。”
“而且我上次已經說過了，我不婚，也不育，後續的事情就不勞您操心了。”
……
尹夫人在電話那頭氣得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她看著茶幾上精心擺盤的魚子醬，銀質的勺子被她攥得咯吱響，恨不得一把全部掀翻在地。
怎麼就生了個這麼不聽勸的兒子！油鹽不進，氣死個人！
“你不是喜歡她嗎？？”尹夫人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你喜歡她為什麼不結婚生子？我現在同意你結婚了，你反而不結了？？”
“是的，不結。”季玄的回應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正好，我也不想讓她麵對那些亂七八糟的婆媳關係。”他頓了頓，語氣裡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暗諷，“畢竟，看起來就很難厘清。”
尹夫人強壓著胸口的怒火，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這兒子真是白養了！
“好好好……”她連說三個“好”字，聲音都在發抖，“那你就打算跟她談一輩子戀愛，孩子也不要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