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宇號”如同被獵犬追逐至瀕死的困獸，拖著能量讀數急劇波動的艦體和多處破損的裝甲，險之又險地重新紮入“蠅巢”那由無儘殘骸構成的、混亂而汙濁的懷抱。身後，“巡天影衛”的黑色快艇在蠅巢外圍不甘地盤旋了片刻，最終未能突破那由混亂信號、物理障礙和潛在未知危險構成的天然屏障，悻悻退去。但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暫時的。他們徹底激怒了那頭秉承絕對秩序的巨獸，報複必將如影隨形，且規模遠超以往。
艦橋內彌漫著能量過載的焦糊味和冷卻液泄漏的刺鼻氣味。警報燈雖已熄滅，但控製台上依舊一片狼藉，多處屏幕閃爍著錯誤代碼。艾西亞臉色蒼白，手指仍在微微顫抖，持續的高強度計算和飛船操控讓她精神透支。熊羆靠坐在艙壁旁，粗暴地撕開被靜滯力場擦傷部位的衣物，正在給自己注射高濃度興奮劑和肌肉再生劑，嘴裡不乾不淨地咒罵著那些“黑皮狗”。姬月默默擦拭著“止水”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但微微急促的呼吸和眼底深處殘留的冰寒殺意，顯露出剛才那場短暫卻極度凶險的突圍戰並非毫無影響。
林宸將那個沉重的黑色貨箱放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的手臂依舊殘留著詭異的麻痹感，星穹之力正在緩慢地驅散那種不屬於這個維度的凝滯效應。他的目光掃過同伴，最後落在那神秘的箱體上。
三隻環繞的眼睛標記，在昏暗的艦橋燈光下，仿佛活物般幽幽地注視著他們。
“艾西亞，全麵掃描它。熊羆，儘快恢複。姬月，警戒四周。”林宸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依舊穩定，“我們時間不多。”
艾西亞強打精神，調動船上尚能工作的傳感器，對貨箱進行全方位掃描。結果令人沮喪。
“外殼是一種複合吸收材料，能有效屏蔽絕大多數探測波。內部結構無法探知，有極強的能量乾擾，類似……某種生物識彆鎖結合量子加密。強行開啟，極大概率會觸發自毀程序，或者更糟。”艾西亞搖了搖頭，“設計它的科技水平，遠超蠅巢甚至已知星域的普遍認知。”
林宸眉頭緊鎖。百曉生要的，絕不是什麼“敏感貨物”。這東西的價值和危險程度，恐怕遠超他們之前的預估。
“聯係百曉生。”林宸沉聲道，“該他兌現承諾了。”
通訊很快接通，但並非視頻，隻有音頻。百曉生那尖細滑膩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急切和……緊張？
“哦！我親愛的朋友們！你們果然成功了！真是令人驚歎的效率！我就知道沒看錯人！那麼，我的小寶貝……它還好嗎？”他的語氣像是在詢問一件易碎的古董，而非剛剛從“巡天影衛”虎口中奪出的危險物品。
“貨箱在我們手上，完好無損。”林宸冷冰冰地回答，“你的‘報酬’呢？”
“當然！當然！我百曉生最講信譽！”沃克人忙不迭地說，“把貨箱帶到‘碎星小徑’的第三對接臂，編號k77的廢棄氣密艙。我們在那裡交易。記住，隻能你一個人來。”
林宸眼神微眯：“可以。”
“穹宇號”再次悄無聲息地啟動，在艾西亞的精準操控下，如同遊魚般在錯綜複雜的金屬迷宮間穿梭，避開主要的通道和眼線，向著約定的地點駛去。
“碎星小徑”是蠅巢更深處一個相對偏僻的區域，由大量小型艦船殘骸拚接而成，環境更加破敗不堪，巡邏和監管力量也幾乎為零。k77氣密艙位於一條死胡同的儘頭，艙門早已鏽蝕變形，半開著，裡麵漆黑一片，散發著陳腐的氣息。
林宸獨自一人，背著貨箱，走入氣密艙。熊羆和姬月在外部陰影中策應，艾西亞則通過林宸衣領上的微型探頭監控著一切。
他剛站定，角落裡的陰影便一陣蠕動，百曉生那矮小的身影鑽了出來。他的複眼在黑暗中閃爍著貪婪急切的光芒，幾乎第一時間就鎖定了林宸背後的貨箱。
“快！給我！”他伸出細長的手指，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調。
林宸沒有動作，隻是平靜地看著他：“在交貨之前，我有個問題。”
百曉生一愣，複眼焦躁地轉動著：“什麼問題？價錢不是早就談好了嗎？情報換貨物，天經地義！”
“這裡麵到底是什麼？”林宸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刺穿沃克人的心思，“值得你冒如此大的風險，甚至不惜讓我們去攻擊‘巡天影衛’的前哨站？彆再用‘敏感貨物’來敷衍我。”
百曉生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他搓著手，眼神躲閃，支吾了片刻，才壓低聲音道：“尊貴的客人，有些東西，知道得太多並非好事。尤其是牽扯到‘寰宇共識’內部事務的時候……”
“內部事務？”林宸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
百曉生似乎意識到說漏了嘴，猶豫了一下，才更加神秘地低語，仿佛怕被什麼無形之物聽去：“……您以為‘寰宇共識’是鐵板一塊嗎？哼，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再絕對的秩序之下，也藏著不同的……心思。這東西，牽扯到某些大人物的……興趣。或者說，博弈。我隻能說這麼多。知道它屬於‘不該存在’的那一類，就足夠了。把它交給我，對你們，對我，都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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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部派係鬥爭？林宸心中念頭飛轉。這或許能解釋為何百曉生能搞到前哨站的詳細情報，又為何如此急切地想取回這個貨箱。它可能是某個派係的把柄，或是某種違禁研究的證據？但這依舊無法解釋貨箱本身的奇異之處。
看到林宸依舊沉默，百曉生愈發焦急：“我以蠅巢的暗影法則起誓！你們需要的情報我已經準備好了！絕對真實詳儘！快把貨箱給我，你們拿情報，我們兩清！再拖下去，‘影衛’的搜捕隊就要來了！到時候誰都跑不了！”
林宸盯著他看了幾秒，知道再問下去也得不到更多實話。他緩緩將貨箱從背後取下，放在地上。
百曉生立刻撲了上來，細長的手指幾乎是用摸的，仔細檢查著貨箱表麵的每一個角落，特彆是那個三眼標記，確認沒有任何損壞或開啟的痕跡。他長長鬆了口氣，臉上露出極度滿足和貪婪的神情，仿佛擁抱的不是一個危險品，而是無價的寶藏。
他小心翼翼地從那件寬大的工裝服裡掏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數據芯片，拋給林宸。
“給！這是你們要的東西！通往‘靜滯方尖碑’的詳細導航數據，裡麵標注了已知的空間畸變區、引力陷阱、還有一條……理論上相對安全的路徑。附贈一個忠告——”百曉生抱起貨箱，它的重量讓他顯得有些吃力，但他依舊緊緊摟著，“小心方尖碑裡的‘守夜人’。”
“守夜人？”林宸皺眉。
“傳說而已。誰知道呢？也許隻是嚇唬小孩的故事，也許……是真的。總之，祝你們好運！”百曉生語速飛快，顯然不想再多待一秒鐘。他抱著貨箱，迅速退入身後的陰影之中，一陣窸窣聲後，氣息徹底消失不見。
林宸握緊手中的數據芯片，沒有立刻離開。他站在原地，感知力延伸開去，隻能捕捉到沃克人遠去時那細微、匆忙且帶著一絲慌亂的腳步聲。
這個交易完成了。但他們卷入的漩渦，似乎比想象中更深。
——
回到“穹宇號”，艾西亞立刻將數據芯片接入係統進行分析解密。
全息星圖展開，代表“靜滯方尖碑”的坐標被高亮標注出來，隱藏在一片龐大、色彩斑斕卻極度危險的星際塵埃雲——γ712星區的深處。
一條纖細的、幾乎被複雜環境完全掩蓋的路徑被標注出來，蜿蜒曲折，如同在雷區中穿行。路徑旁邊密密麻麻地標注著各種警告符號：
時空褶皺區：常規導航失效，空間距離失真，可能瞬間被拋入未知空域或遭遇時間流速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