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寂靜並非永恒。在這座名為“靜滯牢獄”的精密儀器中,似乎也存在著某種維護周期或是出於難以揣測的目的,囚徒們並非永遠被隔絕在各自的透明囚籠之中。
變化來得突然而無聲。
林宸所在囚籠的牆壁再次軟化打開,但這次門外等待的並非仲裁官墨菲和他的審訊隊,而是四名普通的銀灰製服守衛,以及一股更溫和卻依舊不容抗拒的引導力場。力場示意他走出囚籠,加入通道中其他正沉默走出的囚犯隊伍。
“放風”?還是“集體維護時間”?林宸心中瞬間閃過數個念頭,但臉上不動聲色,依言融入了那支緩慢移動的隊伍。
隊伍中的囚犯形貌各異,來自不同的星域文明,但大多眼神晦暗,帶著長期禁錮後的麻木或警惕。他們彼此之間幾乎沒有交流,甚至連眼神接觸都儘量避免,仿佛害怕任何不必要的關聯會引來監控者的額外注意。林宸能隱約感覺到,其中不少人身上都殘留著或強或弱的能量波動痕跡,雖然此刻都被嚴重抑製,但仍可判斷出他們曾擁有不凡的力量或特異能力——都是被“共識”判定為需要“淨化”或“控製”的“不穩定因素”。
他們被引導著通過複雜的通道網絡,最終進入一個巨大的、穹頂高聳的環形空間。這裡的牆壁不再是那種令人壓抑的透明材質,而是某種粗糙的暗灰色金屬,天花板散發出模擬的自然光,強度不高,但比囚籠中的幽藍光芒讓人舒適少許。空間中央是一片空曠區域,四周則分布著一些固定的簡單器械與其說是健身器材,不如說是用於維持肌肉機能的最低限度裝置)和沿著牆邊的長凳。
沒有守衛insidet在大廳內部),他們全部站在高處平台的觀察點後,深黑的護目鏡俯瞰著下方,如同觀察著培養皿中的微生物。無形的力場籠罩著整個大廳,顯然任何試圖異動的行為都會立刻招致鎮壓。
囚犯們分散開來,大部分沉默地坐在長凳上,少數人開始在器械上進行極其緩慢而機械的活動,仿佛隻是為了完成某種任務。
林宸沒有急於動作。他找了一個相對偏僻的長凳角落坐下,目光看似放空,實則如同最精密的雷達,掃描著周圍的一切。
他觀察著其他囚犯。他們的沉默並非天生,而是一種長期高壓下的自我保護和絕望。偶爾,極其短暫的、幾乎難以察覺的交流會發生——一個極其快速的眼神交換,手指在腿側極其細微的敲擊,一次擦肩而過時幾乎無聲的低語碎屑。
林宸屏息凝神,調動起全部感知,捕捉著這些碎片。
“……三區循環……能量引流時……最弱……”斷斷續續的音節從一個低頭走過的瘦高囚犯口中逸出。“……‘淨化’……下周……又一批……”兩個坐在不遠處的囚犯,其中一個嘴唇幾乎不動地嗡動著,另一個眼中閃過極致的恐懼,隨即被麻木掩蓋。“……‘終末’……他們害怕……所以才……”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一名守衛的目光似乎掃過了這個區域。
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拚圖般在林宸腦中慢慢組合。他逐漸拚湊出“寰宇共識”社會結構的冰山一角:一個高度秩序化、一切為集體存續服務的文明。個體價值完全服務於整體,情感和個性被視為需要剔除的冗餘和風險。而這一切的根源,似乎源於對“終末之影”一種深入骨髓的、幾乎成為集體潛意識的恐懼。他們收集、淨化星穹之力,並非為了追求強大,而是為了消除“不可控”的變量,以一種絕對控製的方式來應對那場他們認知中的終極災難。
同時,他也留意著守衛的巡邏規律雖然他們基本不動,但觀察焦點會有細微的轉移),大廳的結構通風口、管道走向、可能的薄弱點),以及力場生成器可能的位置能量波動最細微的源頭)。
時間一點點過去。放風時間似乎快要結束了。
就在這時,林宸的心猛地一跳。他看到了蘇慕雪。
她從另一側的入口被引導進來,獨自一人走向一台靠近邊緣的器械。她看起來清冷依舊,但林宸敏銳地察覺到她眉宇間一絲極難察覺的疲憊和凝重。
機會!這可能是唯一能近距離交流的機會!
風險極高。無處不在的監控和力場,任何異常接觸都可能被瞬間發現。
林宸的大腦飛速運轉。他緩緩站起身,假裝活動手腳,看似隨意地朝著蘇慕雪的方向移動。他的步伐頻率保持著和周圍其他人一致的緩慢節奏,目光也沒有直接看向她。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緩慢縮短。
十米…八米…五米…
高台上,一名守衛的頭部微微轉動了一下。
林宸立刻停下腳步,假裝被牆壁上某種無關緊要的痕跡所吸引,心臟卻幾乎跳到嗓子眼。
幾秒後,守衛的目光移開。
林宸再次開始移動。蘇慕雪似乎也察覺到了他的靠近,但她沒有轉頭,依舊在進行著那緩慢而機械的動作,隻是指尖微微繃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