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化”演示帶來的冰冷恐懼尚未在囚籠中完全消散,林宸再次被引導力場帶離。這一次,路線明確地指向那間純白的審訊室。林宸深吸一口氣,知道下一輪交鋒即將開始。與上次不同,這次他心中不僅有著警惕,更燃燒著一股源自昨日所見所感的怒火與質疑。
房間依舊純白,儀器依舊無聲運轉。仲裁官墨菲站在房間中央,仿佛從未離開過。他冰藍色的瞳孔數據流平穩,似乎“淨化”演示對他而言隻是一次尋常的數據采集。
“林宸先生,”墨菲開口,依舊是那毫無波瀾的語調,“數據顯示,上次認知導入後,你的神經活動模式並未趨向穩定,反而出現了新的抗性峰值。這表明感性認知壓倒了理性思考。我們需要進一步厘清邏輯障礙。”
林宸在束縛椅上坐下,感受著那熟悉的冰涼觸點貼附上來。他沒有像第一次那樣試圖掙紮,而是平靜地迎上墨菲的目光:“並非障礙,仲裁官。隻是你們的‘邏輯’,我無法認同。”
墨菲微微偏頭,像一個處理器在解析異常輸入:“無法認同?基於何種判斷?情緒化的反感?還是個體利益的得失?”
“基於生命的意義。”林宸的聲音沉穩而清晰,“你們將情感視為弱點,將個體自由視為低效和風險的源泉。但正是這些你們試圖剔除的東西,定義了何為‘活著’,而非僅僅是‘存在’。”
“意義?”墨菲重複了這個詞,仿佛在分析一個不規範的代碼,“意義是主觀的、易變的變量,無法量化,無法依賴。一個基於情感和個體自由的係統,其決策充滿不確定性,內耗嚴重,抗風險能力低下。麵對‘終末之影’這類超越想象的宏觀威脅,低效即意味著滅亡。唯有絕對的控製,消除一切內部變量,才能集中全部資源,構建最堅固的防禦。這是概率計算下的最優解。”
“最優解?”林宸幾乎要冷笑出來,“為了對抗黑暗,就先熄滅自己所有的光?為了可能存在的外部威脅,就先把自己變成冰冷的機器?這樣的‘存續’,和一潭死水、一塊沒有生命的岩石有何區彆?文明之所以為文明,在於其多樣性、創造力和在磨難中迸發的情感力量!”
“情感力量?”墨菲向前微微邁了一小步,數據流在他眼中加速,“你指的是憤怒導致的失控?恐懼引發的崩潰?愛欲帶來的盲目與犧牲?這些‘力量’在曆史數據庫中更多導致的是災難而非奇跡。例如,你與蘇慕雪女士的情感羈絆——”
林宸的心猛地一跳。
“——根據模型計算,此羈絆大幅提升了你們雙方的不可預測性與行為風險係數。它會讓你在理性決策時加入非理性權重,會讓她成為你的明顯弱點,易被利用。在‘淨化’演示中,監測到你們二人的生理指標與能量波動均出現顯著異常,遠超其他單元。這完美印證了情感紐帶的負麵影響:它放大了恐懼,降低了絕對理性的可能性。”墨菲的語氣就像在陳述一個物理定律。
“你錯了!”林宸脫口而出,話語中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強烈維護,“正是這份羈絆,讓我們在麵對你們的‘演示’時感到的是憤怒而非絕望!是它讓我們更堅定地要對抗這種不人道的行徑!它或許讓我們痛苦,但也給予了我們遠超自身極限的勇氣和力量!在之前的精神探測中,也正是想到她,才讓我的意誌沒有被摧毀!”
話一出口,林宸自己都微微一怔。在激烈的辯論中,他不自覺地、一次又一次地將蘇慕雪作為最有力的論據。這並非策略,而是發自本能。每一次提及,都讓他內心深處那份情感的價值變得更加清晰、更加具體。她不是模型計算中的風險係數,是他黑暗中前行的光,是他在絕對理性麵前,為“人”之意義辯護的最終理由。
墨菲冰冷地注視著林宸眼中因激動而閃爍的光芒,那光芒無法被數據完全量化,卻清晰可見。
“你的反駁本身,恰恰陷入了情感驅動的非邏輯循環。”墨菲的聲音沒有絲毫變化,“你用‘感覺’到的勇氣和力量,來證明情感的價值。但這隻是主觀體驗,缺乏客觀證據。而它帶來的風險——弱點暴露、判斷偏差——卻是可觀測、可重複驗證的事實。你無法證偽情感帶來的負麵效應,卻將其正麵效應建立在無法量化的主觀感受上。這在邏輯上是無效的。”
他頓了頓,做出了最終論斷,語氣冷硬如鐵:
“綜上所述,情感羈絆,尤其是你與蘇慕雪女士之間的高強度連接,並非如你所認為的力量源泉,而是係統內最顯著的不穩定因素和弱點。它降低了你們個體的生存概率,也增加了‘淨化’程序的必要性。真正的力量,源於絕對理性的決策,源於擺脫了此類變量乾擾的、精準而高效的絕對控製。”
林宸沉默了。他意識到,與墨菲的辯論如同兩種完全不同維度的語言在碰撞。對方活在一個由冰冷數據和概率構成的世界裡,一切無法被量化的價值都被視為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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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心中的信念卻更加堅定。
他無法用數據說服墨菲,正如墨菲無法用邏輯摧毀他的信念。
“我們無法互相說服,仲裁官。”林宸抬起頭,目光如炬,“你信奉你的數據和控製,我信奉我的情感與自由。但曆史終將證明,扼殺了所有可能性、將所有生命變成提線木偶的‘存續’,本身就是一條通往終極虛無的歧路。真正的力量,永遠源於心靈的自由與彼此間的羈絆,而非枷鎖。”
墨菲眼中的數據流似乎有了一瞬間極微小的凝滯,仿佛林宸最後那句話觸碰到了某個極其深層、甚至可能被隱藏在算法深處的原始悖論——絕對控製是否本身也意味著一種停滯和另一種形式的消亡?
但這凝滯轉瞬即逝,數據流恢複如常。
“辯論記錄完畢。”墨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仿佛剛才的一切隻是又一次數據采集過程,“你的觀點已被記錄,並標記為‘高情感權重個體典型反饋’。這將有助於優化後續的交互模型。”
審訊似乎結束了。束縛解除。
林宸被帶離純白房間。這一次,他沒有感到疲憊,反而有一種暢快淋漓的感覺。儘管沒有說服對方,但他徹底厘清了自己內心的信念。
墨菲冷冰冰地將情感指為最大的弱點和不穩定因素。
但林宸此刻卻無比清晰地感受到,正是這份與蘇慕雪的情感,成為了他在這個冰冷數據世界裡最堅固的錨點,最強大的動力源泉。
它確實是他的軟肋,因為他會為之痛苦、擔憂。
但它更是他不可摧毀的鎧甲和永不枯竭的力量之源。
因為他會為之而戰,並且,他知道,牆的那一邊,她也在同樣地戰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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