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77”運輸艦如同受傷的鯨魚,拖著殘破的艦體和過載的引擎,在寂寥的星海中艱難航行。自動駕駛係統依照淩玥預設的、加密了數層的最終坐標,進行著一次次短促而不可預測的躍遷,以避免任何可能的追蹤。
艦橋內,燈光忽明忽暗,彌漫著電路燒焦的刺鼻氣味和血腥味。林宸簡單處理了自己身上的傷口,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蘇慕雪身上。他小心翼翼地讓她平躺下來,用找到的應急醫療包裡的基礎掃描儀反複檢查她的狀況。生命體征平穩,但能量波動極其微弱,身體因過度透支而陷入了一種自我保護式的深層休眠。
每一次掃描儀的平穩提示音,都讓林宸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一絲。他握著蘇慕雪冰涼的手,目光從未離開她蒼白的臉龐,心中充滿了後怕和難以言喻的憐惜。淩玥犧牲的悲壯景象和之前逃亡的慘烈,如同冰冷的浮雕,深深印刻在他的腦海。
不知過了多久,在一次劇烈的躍遷震蕩後,舷窗外的景象驟然一變。
不再是空曠的星海,而是闖入了一片巨大、混亂、色彩斑斕的小行星帶深處。巨大嶙峋的岩石如同沉默的巨獸,在虛空中緩緩漂移,彼此碰撞,濺射出的冰晶和塵埃在遙遠恒星的照耀下,折射出迷幻的光芒。這裡的環境極其複雜,強烈的電磁乾擾和引力異常足以讓任何常規導航係統失靈。
運輸艦的引擎發出最後的哀鳴,徹底熄火。它依靠著慣性,被一顆巨大小行星的微弱引力所捕獲,緩緩滑向其陰影麵。
就在即將撞上粗糙岩壁的瞬間,岩壁上原本看似天然形成的褶皺和裂縫突然無聲地滑開,露出一個經過巧妙偽裝的、足以容納運輸艦進入的洞口!內部是人工開鑿的、閃爍著引導燈光的通道。
運輸艦被一股精準的牽引光束捕獲,平穩地引入通道內部。
身後的洞口迅速閉合,將外界的混亂與危險徹底隔絕。
艦體輕微一震,終於徹底停穩。艙外傳來氣壓平衡的嘶嘶聲。
林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警惕地握緊了拳頭,將蘇慕雪護在身後,儘管他自己也已是強弩之末。
艙門滑開。
門外並非冰冷的槍口或審訊者,而是十幾名穿著各式工裝、甚至有些破舊防護服的人員。他們手中拿著工具而非武器,眼神中帶著好奇、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種看到同胞脫險後的欣慰和熱情。空氣中彌漫著機油、臭氧以及……食物烹飪的溫暖香氣?與“共識”基地那絕對潔淨卻死寂的氣氛形成了鮮明對比。
“快!醫療組!有人需要緊急處理!”一個看起來像是負責人的中年男人喊道,他臉上有一道疤痕,卻顯得很是豪爽。
幾名穿著白色醫療服的人立刻拿著擔架和儀器衝了上來,動作熟練而輕柔地從林宸手中接過了仍在昏迷的蘇慕雪。
“她……”林宸的聲音沙啞乾澀。
“放心,兄弟,到了‘龍巢’,就是到家了。我們的醫生是最好的。”疤痕男人拍了拍林宸的肩膀,力道不小,卻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真誠。
林宸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強烈的疲憊感和傷痛瞬間席卷而來,讓他幾乎站立不穩,立刻被旁邊的人扶住。
他被攙扶著,醫療組抬著蘇慕雪,一行人快速穿過寬闊卻布滿各種管線、顯得有些擁擠和淩亂的通道。這裡不像軍事基地,更像是一個巨大的、繁忙的地下工坊和避難所的結合體。牆壁上能看到粗糙的岩壁和加固結構,隨處可見正在維修的設備、討論技術圖紙的人群,甚至角落裡有孩子在奔跑玩耍這景象讓林宸恍惚了一下)。燈光不算明亮,卻充滿了暖色調,人們的表情雖然緊張,卻帶著一種“共識”絕不可能擁有的活力與自由。
這就是“薪火守望”的基地——“龍巢”。它隱藏在這片死亡小行星帶的深處,如同它的名字一樣,艱難卻頑強地孕育著希望的火種。
他們被帶入一個相對安靜整潔的醫療區。蘇慕雪被迅速送入治療艙進行深度檢查和能量補充。林宸也接受了傷口處理和能量恢複治療。
當林宸拖著依舊疲憊卻已無大礙的身體,再次看到蘇慕雪時,她已經蘇醒過來,正靠坐在病床上,小口喝著工作人員送來的營養液。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清亮,看到林宸進來,微微點了點頭。
“感覺怎麼樣?”林宸快步走到床邊,語氣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關切,目光仔細地巡視著她的臉,仿佛要確認她真的安然無恙。
“無礙了,隻是力量透支,需要時間恢複。”蘇慕雪輕聲回答,聲音還有些虛弱,但很平穩。她冰藍色的眼眸看向林宸,同樣帶著詢問,“你的傷?”
“皮外傷,沒事。”林宸在她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
劫後餘生的慶幸、對淩玥犧牲的悲痛、對未來的迷茫……種種情緒在沉默中交織。但在這相對安全的庇護所裡,一直緊繃到極限的弦終於可以稍微鬆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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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境的改變,也讓那個一直被壓抑在內心最深處的、沉重而隱秘的話題,終於有了浮出水麵的可能。
林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蘇慕雪依舊平坦的小腹上,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變得極其低沉而謹慎:“之前……你說的事……”他甚至不敢直接說出那個詞。
蘇慕雪握著杯子的手微微收緊了些。她沉默了片刻,長長的睫毛垂下,遮擋住了眼中的複雜情緒。
“隻是……預感。”她的聲音更輕了,帶著一種罕見的不確定,“能量層麵的共鳴,生命形態的細微異變……我很難完全確定。但可能性……很大。”
她抬起頭,看向林宸,眼神中有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屬於母性的微光,但更多的卻是巨大的憂慮:“在這個時代,在我們這樣的處境下,這……或許並非幸事。”
林宸的心猛地一縮,既因為那巨大的喜悅他們愛情的結晶),更因為那排山倒海般湧來的責任感與恐懼。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極其輕柔地覆蓋在蘇慕雪放在床邊的手上。
“無論是與不是,”他的聲音沙啞卻無比堅定,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隻要有一絲可能,它就是最重要的。比我的命更重要。我們必須保護它。”
這是他最鄭重的承諾。
蘇慕雪反手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指,冰涼與溫熱交織。她沒有說話,但那細微的動作已然表達了一切。
喜悅嗎?有的,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情感。但憂慮和責任,如同巨大的陰影,籠罩在這份微弱的喜悅之上。“共識”的追捕、動蕩的星穹、他們自身朝不保夕的命運……如何才能給這個可能存在的孩子一個安全的未來?
兩人在這短暫的寧靜中,第一次真正開始麵對這個可能性,心情複雜難言。
就在這時,醫療室的門被敲響了。
之前那位疤痕男人探進頭來,臉上帶著敬意:“兩位,如果身體允許,‘燭龍’想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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