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秘者那飽含悲愴的餘音尚未在冰冷的碑林間完全消散,周圍的全息景象便已再次劇烈地波動起來。方才那輝煌紀元與理念之爭的碎片如同被狂風撕扯的綢緞,驟然褪色、扭曲,被一種無法形容的、令人心悸的汙濁陰影所覆蓋。
預兆
景象首先變得不穩定。那流動的能量天空開始出現不自然的色塊淤積,如同腐爛的瘀傷。和諧的城市交響樂中摻雜進了細微卻尖銳的雜音,那是空間本身發出的、幾乎無法被聽覺捕捉的呻吟。人們臉上安寧自信的光芒開始被隱約的不安和困惑取代,他們抬頭望天,卻找不到任何可見的威脅。一種無形的、沉甸甸的惡兆壓在了每一個生靈的心頭。
“‘萬界之芯’的讀數……出現無法解釋的波動……”
“高維探測陣列檢測到背景時空結構出現……‘褶皺’?”
“通訊網絡受到未知乾擾,不是電磁脈衝,更像是……邏輯層麵的汙染……”
一些破碎的、帶著困惑與逐漸驚恐的彙報聲在背景中響起,為接下來的恐怖奏響了序曲。
扭曲之始
緊接著,恐怖以超越凡人理解的方式,悄然降臨。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沒有遮天蔽日的戰艦,沒有可見的敵人。
是規則本身開始腐爛。
全息影像將他們帶入一條繁華的街道。一個正在與孩子嬉笑的元星廷母親,她的笑容突然凝固,並非因為驚恐,而是因為她的麵部——連同她懷中的孩子——如同被水滴浸染的油畫,色彩和輪廓開始流動、混合,在一聲輕微到幾乎聽不見的、仿佛氣泡破裂的“噗”聲後,徹底化作一灘失去了所有形態和意義的、緩慢蒸發的彩色油汙,最終什麼都沒剩下。沒有慘叫,沒有掙紮,隻有存在被徹底抹除的絕對寂靜。
另一邊,一座流線型的宏偉建築,其結構開始違反一切物理法則。牆壁像蠟一樣融化,卻又在下一秒凝結成尖銳的、非歐幾裡得幾何的瘋狂角度,內部的結構被翻出、拉伸、擰轉,變成一團不斷蠕動、散發著惡意的抽象雕塑。它不是被破壞,而是被重新定義成了某種噩夢般的存在。
天空中的飛行器如同被無形的手捏住的昆蟲,有的瞬間坍縮成無限小的奇點然後消失,有的則被拉長成無限長的、貫穿城市的麵條狀物質,然後如同煙霧般消散。有的甚至直接概念分解,從“飛行器”變成了漫天飛舞的、如同雪花般的金屬羽毛,無聲地灑落。
空間本身變得不再可靠。距離失去了意義,前一步可能還在街道,下一步就可能踏入一片沸騰的能量海洋,或者看到自己的後背。時間流速變得混亂,一些人如同加速播放的影像般迅速衰老風化,另一些人則被凍結在驚恐的瞬間,如同琥珀中的昆蟲。
物理常數在局部區域變得隨心所欲。重力時而將人壓成肉餅,時而又讓他們如同羽毛般飄向扭曲的天空。物質不再穩定,堅固的合金變得比泡沫還脆弱,而空氣卻可能瞬間凝結成鑽石般堅硬的牆壁。
終末之影
在這片超越理解的混亂與毀滅的中心,團隊成員終於“看”到了——或者說,感知到了——那造成一切的根源。
它沒有固定的形態,並非實體。它更像是一片移動的、絕對的“無”,一種存在於視覺盲區、思維邊緣的否定。它所經之處,色彩湮滅,聲音消失,形態崩解,規則失效。它並非在“破壞”,而是在執行一種宇宙級彆的刪除操作,將“存在”本身從底層的代碼中無情地抹去。
偶爾,在那片移動的“無”中,會閃爍起一些無法形容的、褻瀆幾何學的恐怖輪廓,或者是無數細微到極致的、仿佛來自萬物終結之地的尖叫的凝聚體,直接作用於觀察者的意識深處,足以讓任何心智崩潰。
這就是終末之影。並非軍隊,並非怪物,而是一種現象,一種法則的癌症,一種來自現實之外的、冰冷的、純粹的虛無。
無聲的尖叫
全息影像忠實地再現了那極致的恐怖。沒有震天的喊殺聲,沒有爆炸的轟鳴,隻有物質分解時細微的劈啪聲、空間扭曲時令人牙酸的呻吟、以及那彌漫在每一寸空氣中的、無數生靈在瞬間被蒸發或扭曲時發出的、凝聚成實質的絕望。這是一種無聲的尖叫,直接回蕩在靈魂深處,比任何audibe的慘叫更加刺耳,更加令人瘋狂。
林宸四人僵立在平台上,如同被冰封。他們的血液仿佛凝固,呼吸被無形的手扼住。
雷的臉頰劇烈抽搐,牙齒死死咬住,才能不讓自己真的尖叫出來,他握著武器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麵對這種敵人,武器毫無意義。
凱多這位身經百戰的戰士,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滿是冷汗。他經曆過無數生死瞬間,但從未感受過這種純粹的、針對存在本身的否定,這種無力感幾乎擊垮了他的戰鬥意誌。
蘇慕雪渾身發抖,緊緊抱住分析儀,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但儀器上瘋狂跳動的、全是無法解析的亂碼和錯誤信息。她的理性、她的科學認知,在這無法用任何理論解釋的恐怖麵前,徹底崩塌。淚水無聲地從她眼角滑落,那不是悲傷,而是極致的恐懼。
就連林宸,體內澎湃的星穹之力此刻也如同遇到了天敵般劇烈地躁動、震顫,傳來的是前所未有的警告與恐懼。他能比其他人更清晰地感受到那“終末之影”所散發出的、對一切能量、一切生命、一切秩序的絕對惡意和吞噬欲望。那是一種源自更高層麵的、令人絕望的位格壓製。他感到自己的靈魂都在顫抖,一種渺小如塵埃、隨時會被徹底抹除的恐懼攥緊了他的心臟。
這不是戰爭,這是收割,是清理。
景象最終定格在一幕:巨大的漂流城塞阿爾法,在無數類似的災難中,啟動了某種超常規引擎,撕裂了已經被嚴重汙染的時空,拖著殘破的艦體,如同驚慌失措的巨獸,一頭撞入狂暴的星雲之中,的身後,是它曾經輝煌的母星文明,在無聲的、規則的崩解中,化為一片永恒的、虛無的死寂。
全息影像驟然消失。
平台周圍碑林的光芒黯淡下去,重新變回冰冷的黑色方尖碑。
死一般的寂靜再次降臨。
隻有四人粗重、壓抑、帶著無法控製的顫抖的喘息聲。
他們站在那裡,久久無法動彈,仿佛靈魂已經被剛才那超越理解的恐怖景象撕碎、抽空。
無聲的尖叫,依舊在他們每一個人的腦海深處,瘋狂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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