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瑤說許錚醒了，陳硯舟當即把手裡的麵團交給林遠，囑咐了句火彆關，轉身就走。他一路腳步不停，直到進了醫院走廊才放慢步子。護士遞給他一張病曆，上麵寫著已脫離危險，可短暫交流。他把紙仔細疊好塞進襯衫口袋，輕輕推開病房門。
病房裡很安靜。許錚躺在病床上，臉上的疤痕在日光下顯得格外清晰，那隻機械手擱在被子上，關節處還帶著新鮮的擦痕。陳硯舟一言不發地走到床邊，從懷裡取出祖傳的銀勺，輕輕放在床頭櫃上。這個動作像是在說：我來了，店還在。
許錚眼瞼微動，緩緩睜開眼睛。他盯著陳硯舟看了好一會兒，乾裂的嘴唇輕啟，聲音微弱：店……沒事吧？
陳硯舟點頭：人在，鍋在。
許錚閉上眼睛，像是鬆了口氣。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呼吸略顯急促。陳硯舟拿起水杯要喂他，他搖搖頭，抬手示意自己來。可那隻機械手剛碰到杯壁就顫抖了一下，險些把水打翻。
陳硯舟穩穩扶住杯子：不急。
兩人陷入沉默。窗外的陽光斜照進來，在銀勺上折射出一道柔和的光暈。
過了片刻，陳硯舟打開帶來的保溫箱，裡麵整齊地擺放著擀好的麵皮、調好的餡料，還有一塊小巧的案板。他將這些東西一一取出，擺在床頭櫃上，平靜地說：今天教你包餃子。
許錚皺眉：我現在這樣……能行？
你不是保鏢了，現在是學徒。陳硯舟語氣輕鬆，先練手，後練心。
他拿起一張麵皮，舀餡，捏褶，動作行雲流水。一個飽滿的餃子在指間成型，穩穩落在盤子裡。
許錚凝視片刻，伸手去取麵皮。機械手指不夠靈活，稍一用力就把麵皮扯破了。他試第二次，這次放輕了力道，可餡料放得太多，一捏就漏了出來。第三次，他索性用雙手一起壓，結果把餃子壓成了一團麵糊。
他放下手，微微喘息，臉色有些發白。
陳硯舟沒有看他，繼續包著自己的餃子。油鍋滋滋作響，他在炒製餡料，香氣在病房裡慢慢彌漫開來。打仗講究速度，做飯需要耐心。你以前用刀保護人，現在可以用這雙手滋養人。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腳步聲。
餘昭昭提著保溫盒進來，裡麵裝著她常做的安神粥。聽說他醒了，趕緊送來。她把盒子放在桌上，湊近端詳許錚，你得吃點熱乎的。
緊接著唐綰也到了，背著相機包，手裡拎著一袋新鮮韭菜。早上現割的，說是你要是能動手，就試試真材料。
宋小滿跟在後麵，穿著旗袍，戴著廚師帽，腰間掛著刀具包。她默不作聲地從包裡取出一遝特製加厚麵皮：這個不容易破，你先用這個。
阿阮蹦蹦跳跳地進來，雙馬尾隨著步伐輕輕晃動，手裡搖著銅鈴鐺。吃飯啦——她清脆地喊道，鈴鐺叮當作響。
四個人圍在病床前，你一言我一語。
褶子要順著指尖推，彆橫著掐。宋小滿一邊示範一邊說。
你握槍那麼穩，包個餃子也能這麼緊張？餘昭昭打趣道。
彆想著完美，想著讓人吃得安心。唐綰按下快門時說。
阿阮搖著鈴鐺：聽，這是開飯的鐘聲。
許錚低頭看著那張加厚麵皮，手指微微顫動。他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
這一次，他放慢了動作。左手扶著麵皮，右手用機械手指一點點托起餡料，再一點點合攏。手指仍然不聽使喚，勉強捏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形狀。但麵皮沒有破，餡料也沒有漏。
他盯著那個不成形的餃子看了很久。
陳硯舟接過來，放進鍋裡煮。水沸騰著，餃子在鍋中翻滾起伏。
不到十分鐘，餃子撈起，盛進碗裡。
許錚拿起筷子，夾起那個醜陋的餃子，送入口中。
他咀嚼得很慢。
湯汁在口中溢出，肉香混合著韭菜的清香緩緩散開。他突然停下動作，抬頭望向陳硯舟。
眼眶微微發紅。
原來……這就是你們每天在做的事。
沒有人說話。
他低下頭，把剩下的餃子一個個吃完。咽下最後一口，他抬起手，輕輕撫摸機械臂的關節。
我想再試一次。
陳硯舟笑了。他從保溫箱底層取出一團新和的麵：明天教你和麵。
他收拾好工具，把案板擦得乾乾淨淨，麵盆蓋好蓋子。臨走前對護士點頭致意，又看向許錚：等你能下床了，第一課是熬高湯。
許錚靠在病床上，凝視著空碗。陽光移到碗底，映出一圈淡淡的水痕。
門外響起手機鈴聲。陳硯舟掏出手機，是林遠發來的語音：哥，記憶花卷賣完了，第二批要不要加糖霜？
他按下接聽鍵，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加一半糖霜，留十個給昨天那位老人家。
電梯門打開，他邁步進去，電話還在繼續。
病房裡，許錚緩緩抬手，將那個盛過醜餃子的空碗往自己這邊挪了挪。
他用手指輕觸碗沿，留下一點油漬。
然後他抬起機械手，對著光線仔細端詳。
手指一屈一伸，反複練習了幾次。
終於，輕輕握住了床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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