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蓋邊緣的白氣還在嫋嫋盤旋,那形狀,莫名讓人想起彆在發間的玉簪花。陳硯舟盯著它,沒動彈,握湯勺的手卻緊了緊,指節抵著勺柄,像是隨時能揮出去。
他剛把火擰到最小,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不是尋常食客那種散漫的步子,是皮靴踏地、一步一頓的紮實聲響,帶著公家人特有的利落和壓迫感。
後門還沒來得及閂上,就聽“哐當”一聲,被人從外麵踹開了。
冷風挾著塵土灌進來,一個高挑的身影立在門口,肩線平直,腰背挺得像杆標槍。她利落地亮出證件,聲音清亮乾脆:“市局刑偵支隊,沈君瑤。你涉嫌非法處理地溝油,牽扯幾起食品安全案子,現在依法對你這裡進行搜查。”
陳硯舟沒接話,也沒讓開。他隻是把左手腕上那柄銀勺往袖子裡縮了縮,右手端起灶台上那碗剛濾出來的湯底,走到牆角的排水口旁蹲下,手腕一傾。
混著油花的殘湯順著鐵格柵流下去,滴滴答答。
三隻灰撲撲的老鼠從牆根縫隙裡鑽出來,湊到那灘液體前使勁嗅了嗅,隨即爭先恐後地舔舐起來。
不到十秒,其中一隻突然渾身毛炸起,眼睛泛紅,扭頭就撲向身旁另一隻,張嘴就咬。第二隻也不示弱,反口叼住對方的耳朵,第三隻則像沒頭蒼蠅似的竄上牆麵,尾巴劇烈抽搐著打轉,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蜇了一下。
“怎麼回事?”沈君瑤眉頭緊鎖,上前一步,戰術手套已經戴好,“你在這兒投毒?”
“它們舔的,就是你嘴裡說的‘問題油’。”陳硯舟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而我倒掉的,是能解這毒的湯。”
沈君瑤冷哼一聲:“少來這套故弄玄虛。地溝油流進你的排汙管道,監控拍得清清楚楚。你還想狡辯?”
“監控拍到我倒油了?”他反問,“還是隻拍到我倒湯?”
“湯?”她掃了一眼空碗,“什麼湯能讓老鼠都發瘋?”
“那是‘解毒八珍湯’。”陳硯舟轉身走回灶台,掀開一口砂鍋的蓋子,熱氣撲麵而來,“主料是山藥、蓮子、茯苓、百合,用老母雞小火慢燉八個鐘頭取清湯,再加一味我自個兒琢磨的藥材。專解長期吃進劣質油水積在五臟六腑裡的毒素。”
他說著,舀了一碗遞過去,“比如——你胃疼有三年了吧?左邊肋骨下麵老是發脹,尤其是熬夜之後更難受。站久了小腿發軟,得靠著牆才能撐完審訊。我說得對不對?”
沈君瑤怔住了,眼神驟然銳利起來。
她沒有接碗,反而伸手去摸腰間的執法記錄儀:“你調查過我?”
“我不認識你。”陳硯舟把碗往前又送了送,“但我熬的湯,認得病症。”
她本能地想推開,可那股獨特的香氣鑽進鼻子的一刹那,胃裡竟真的泛起一絲溫潤的暖意,像是凍僵的四肢泡進了熱水裡。
她低頭看那碗湯——湯色清亮見底,漂著幾片潔白的蓮子,湯麵上還隱隱漾著一圈極細的金色光暈,像是夕陽灑在湖麵上的碎金。
“我不需要同情。”她語氣依舊冷硬。
“這不是同情。”陳硯舟靠回灶台,語氣平靜,“這是證據。你要是真想查清地溝油的案子,先把自己身子弄明白了再說。一個連自己都顧不好的警察,怎麼去幫彆人主持公道?”
沈君瑤盯著他,目光像刀子一樣,仿佛要剜開皮肉看清內裡。
但她沒有放下那隻碗。
手指微微收緊,陶瓷的溫熱透過指尖傳遞上來,那暖意順著胳膊蔓延,竟讓她一直緊繃的肩膀鬆弛了一點點。
“你說這湯能排毒?”她終於再次開口。
“不僅能排身體的毒。”他瞥了一眼地上還在撕咬的老鼠,“還能照出些藏在暗處的東西。”
“什麼意思?”
“那些油不是我用的。”陳硯舟走到排水口邊,用湯勺撬起鐵格柵,露出下麵一層黏稠發黑的油汙,“你看這油,質地不對,有股酸腐氣,還帶著金屬的腥味兒,是典型的潲水回收油。但它不是從我這兒下去的——我的廚餘廢油每天有正規公司定點回收,合同就在前台抽屜裡,你可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