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舟擰緊保溫壺的蓋子,動作不緊不慢。他沒看唐綰,也沒說要攔車,隻是從圍裙兜裡掏出手機。屏幕亮著,定位共享的小圖標還在輕輕跳動。
“不用攔。”他聲音平靜,“他們會自己送上門來。”
唐綰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了——沈君瑤那邊早就收到了信號。u盤裡的數據像活餌,警方正順著網線摸過來。現在不是他們去找執法者,而是要讓執法者找到這裡。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無意識地撫上頸間的銀湯匙項鏈。金屬微涼,卻像有生命般貼著她的皮膚跳動。這東西陪她鑽過黑巷、潛過檔案室、撬過副市長辦公室的門鎖,現在,它還得再派上一次用場。
兩人並肩走向電梯廳,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裡回響。九樓靜得反常,連通風口的風聲都微弱得像是被什麼掐住了喉嚨。趙德利的辦公室門緊閉,門禁綠燈幽幽閃爍,像一隻半睡半醒的眼睛。
陳硯舟往後退了半步,朝她輕輕點頭。
唐綰會意,將銀湯匙輕輕貼上讀卡區。沒有密碼,沒有權限卡,隻有這枚浸過無數真相的舊物。三秒後,滴的一聲輕響,鎖開了。
門推開時,趙德利正站在窗前打電話,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椅背上,金絲眼鏡滑到了鼻尖。聽見動靜他猛地轉身,眼神一沉:“你們怎麼進來的?保安呢?”
“門自己開了。”陳硯舟把保溫壺放在辦公桌上,哢地一聲擰開蓋子。熱氣騰起,直撲趙德利的麵門。
他下意識後退,脊背撞到了書架。“非法入侵!我馬上叫人!”
“叫啊。”唐綰站到吊燈下,舉起手中的銀湯匙,“你不是最喜歡光明正大嗎?那就讓我們在光底下說清楚。”
燈光穿過銀鏈,在天花板上投下一圈漣漪般的光暈。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趙德利的眼鏡片突然泛起影像:昏暗的作坊裡,工人正往桶裡倒潲水油;鏡頭一轉,是他親手在驗收單上簽字的畫麵。他袖口那塊常年洗不掉的油漬,竟開始發出幽幽綠光,成分數據浮現在空氣裡,和三年前地溝油案的檢測報告完全吻合。
牆上那塊“清正廉潔”的牌匾“啪”地裂開一道縫,裂縫中顯出一張運輸路線圖:西郊七號倉、海關碼頭、軍工廠專線……箭頭一個接一個延伸,像是毒蛇爬過的痕跡。
趙德利臉色煞白:“胡鬨!這些都是偽造的!什麼鬼把戲!”
他撲向電腦主機,狠狠按下緊急刪除鍵。遠程服務器瞬間響應,進度條飛速滾動——數據正在被格式化。
陳硯舟閉上了眼睛。
心味係統在他體內嗡鳴,不是提示,不是任務,而是某種更原始的東西在蘇醒。他想起父親炒菜時哼的小調,母親熬湯時輕拍鍋蓋的節奏,想起第一碗讓人哭出聲的筍乾湯,想起刀疤六跪在後廚說“我想做個好人”。
他在心裡默念:
“食材不說謊,吃飯的人也不該被騙。”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細微的劈啪聲。
趙德利抬頭,整個人僵在原地。
半空中,一串由油滴組成的數據流緩緩浮現——
【累計收受問題食材回扣:¥86,740,320】
【受害餐館:217家】
【食客中毒事件:43起】
【行賄企業名單:利海商貿、振海餐飲、宏達糧油……】
每一行字都像是用臟油寫成,緩緩墜落。一滴油珠砸在地毯上,滋啦一聲,燒出個焦黑的小洞,刺鼻的氣味彌漫開來。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趙德利瘋狂地拍打空氣,想要把這些影子打散,“我是副市長!我是清官!我牆上掛著牌匾!我天天吃素齋!”
“可你吃的素齋,用的是地溝油炸的豆腐。”陳硯舟睜開眼,“你說你想吃得乾淨點,那你有沒有想過,彆人也想活得乾淨點?”
趙德利踉蹌後退,撞翻椅子,癱坐在“清正廉潔”的牌匾底下。數據仍在滾動,油滴不斷落下,有一滴正好濺在他肩頭,燙穿了西裝,留下焦黑的痕跡。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是刷卡聲。門被推開,幾名刑警衝進來,槍口朝下,動作乾淨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