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昭昭衝上來的時候，陳硯舟正要往外走。他襯衫袖口還卷著，手腕上的銀勺不小心蹭到門框，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她一把推開身邊的攝像機，妝容精致得像剛從雜誌封麵走出來，可眼底卻蒙著一層揮之不去的疲憊。“你搞這麼大動靜，怎麼不叫上我？”聲音又亮又脆，像玻璃珠在鐵皮屋頂上蹦跳。
沒人接話。阿阮悄悄往後退了半步，手指搭在銅鈴鐺邊緣。唐綰低頭看了眼相機，雖然沒開機，卻已經不動聲色地把鏡頭轉向這邊。
發布會現場還沒完全散場，幾個記者蹲在角落裡收拾設備，保安靠牆打著哈欠。可這一刻，空氣突然凝住了——餘昭昭身後的攝像組全都開了機，綠燈一排排亮起，直播標題刷得飛快：“昭昭怒懟心味老板？獨家供餐權談判現場曝光！”
陳硯舟沒動怒，也沒繞開。他轉身走向茶歇區，掀開保溫桶的蓋子，舀了一碗溫著的粥。米粒熬得恰到好處，表麵浮著一層薄薄的米油，像月光灑在水麵上的倒影。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三天沒睡過整覺了。”他端著碗走回來，遞過去，“先喝完這碗，再說彆的。”
餘昭昭愣住了。她張了張嘴想反駁，可那股溫潤的香氣鑽進鼻腔的瞬間，喉嚨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她下意識接過勺子，動作還帶著舞台上的優雅，手腕輕輕一折，像是在接受粉絲的獻花。
第一口下去，她還強撐著笑意：“陳老板，咱們談的是千萬級的合作，你就拿一碗粥……”
話沒說完，眼皮就開始往下沉。
不是裝的。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手一抖，勺子差點掉在地上。第二口勉強送進嘴裡，呼吸的節奏變了，肩膀不自覺地放鬆下來。第三口剛滑過喉嚨，整個人就順著椅背滑了下去，腦袋歪到一邊，嘴唇微微張著，發出短促而均勻的呼吸聲。
攝像機還在運轉。
鏡頭清清楚楚地記錄著：這位頂流女星，睫毛膏完好無損，嘴角還粘著一粒米，胸口平穩起伏，睡得像個被哄入睡的孩子。
助理慌了神，衝上來要擋鏡頭。阿阮輕輕一攔，聲音平靜：“彆動她，讓她睡夠。”
唐綰默默把相機轉了個方向，對準牆上那塊“心味餐館”的招牌。燈牌是舊式的霓虹管，有兩處已經斷了，拚出的字有點歪斜，卻依然亮著。
餘昭昭的經紀人終於擠了進來，臉色鐵青。“誰讓你們拍的？刪了！立刻刪了！”他伸手就要去搶存儲卡。
陳硯舟站在原地沒動，手裡還捏著那隻空碗。“她來談合作，就得守我的規矩。”他說，“心味不賣，隻送。想吃，排隊；想拍，等醒。”
“你知不知道這一段傳出去會影響藝人形象？”經紀人咬牙切齒。
“影響什麼？”阿阮輕輕搖了一下鈴鐺，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蕩開，“一個需要睡覺的人睡著了？還是一個明星也會累？”
唐綰合上相機，看著對方：“我建議你們把這段剪進去。真實的餘昭昭，比舞台上的更動人。”
經紀人一時語塞。他回頭看看沙發上那個睡得毫無防備的女人，又看看周圍幾個原本準備離開的記者——他們非但沒走，反而掏出手機開始錄視頻了。
他咬著牙下令：“關設備，撤人。在她醒過來之前，誰也不準發任何東西。”
助理輕手輕腳地給餘昭昭蓋上毯子。那是條洗得發白的舊棉布，邊角已經磨出了毛球。陳硯舟遞過來的，說是廚房備用的。
“這是……”助理小聲問。
“我媽用過的。”陳硯舟說，“她說，熱乎的東西才能捂暖人。”
沒人再說話。
經紀人盯著那條破舊的毯子，像是看到了什麼不該出現在這裡的物件。他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揮手讓團隊後退幾步，所有人收起設備，站成一圈沉默的牆。
阿阮走到陳硯舟身邊，仰頭看他：“你早知道她撐不住？”
“不是我知道。”他低頭看著碗底殘留的粥痕，乳白色的，彎彎一道，像初生的月牙，“是它知道。”
唐綰聽見了，沒有追問。她隻是把相機掛在脖子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銀湯匙項鏈。
休息室的門虛掩著，餘昭昭還在沉睡。呼吸深長均勻，偶爾輕輕哼一聲，像是夢裡嘗到了甜頭。
陳硯舟轉身往廚房走。路過茶歇台時，順手把空碗放進水槽，擰開水龍頭衝洗。水流嘩嘩作響，衝走了最後一絲米香。
他摘下銀勺，放在台麵上擦拭。布料摩擦著金屬，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阿阮跟到門口，抱著鈴鐺輕聲問：“她醒了以後，會不會更想簽合同？”
“她醒了以後，”陳硯舟頭也沒抬，“隻會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好好睡過覺了。”
唐綰站在走廊另一頭，忽然開口：“剛才那段視頻，我已經傳給三個本地論壇的管理員。他們答應保留原始文件，不作任何剪輯。”
陳硯舟嗯了一聲，繼續擦拭著勺子。
水珠從指尖滴落，在不鏽鋼台麵上濺開細小的水花。陽光從窗外斜射進來，照在勺麵上，反射出晃眼的光斑。
休息室裡，餘昭昭的手指動了動，無意識地攥緊了毯子一角。空碗擱在茶幾上，底朝天，那道新月形的粥痕正對著天花板。
攝像機還架在三腳架上，紅燈亮著。無人操作，鏡頭靜靜地對著沙發。
陳硯舟抬起手腕，重新戴上銀勺。金屬貼上皮膚的瞬間，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他走向灶台，掀開大鍋蓋。蒸汽撲麵而來，帶著米和水最質樸的香氣。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小跑著靠近。
“陳哥！”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宋姐說你這兒有個合同要審，她讓你彆隨便簽字！”
陳硯舟掀鍋的手沒停。蒸汽模糊了他半邊臉，說話時帶著濕潤的氣息：“告訴她，還沒人能用合同困住一口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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