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舟立在門階上，左手腕間的銀湯勺還隱隱發燙。他沒有動，也沒有開口，隻是靜靜注視著那麵牆——金雨已停，陽光灑滿小巷，可牆上的光影仍未散去，像是被煮進了磚縫裡。
喬振海跪倒在地，空碗倒扣在泥水中，整個人仿佛被抽去了筋骨。沒有人上前攙扶，也沒有人再出聲指責。唐綰收起相機，手指無意識地繞著背帶，忽然聽見的一聲輕響——她低頭一看，鏡頭竟自動對焦，正對著牆上初心粥三個字。
就在這時，趙德利出現在巷口。
他身著筆挺西裝，金絲眼鏡擦得鋥亮，手裡握著一個黑色信號屏蔽器。他的步伐沉穩，走到一半，抬手就要按下開關。
可就在指尖觸到按鈕的瞬間，他袖口蹭到的一處油漬忽然發燙，讓他猛地縮回了手，像是被火燎了一般。
那塊油漬仿佛活了過來，順著布料向上蔓延。他想甩掉，卻甩不脫；想撕掉，又舍不得這身昂貴的行頭。更奇怪的是，他頸間佩戴的銀湯匙項鏈，竟自己輕輕晃動，發出極細微的聲。
不是風吹。
是它在自行震動。
陳硯舟這時抬起左手，指尖輕觸陽光菜單中央的二維碼。沒有掃碼，也沒有念咒，他就這樣靜靜一點，如同敲鐘前最後的輕觸。
菜單開始震顫。
先是邊緣泛起波紋，接著整麵牆的光影都活了過來，磚縫間的餘溫順著二維碼向上湧動，將那張虛擬的菜單托起——它竟離牆飄出半尺高，如卷軸般徐徐展開。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你們看！那豆腐......在動！
話音未落，菜單最上方的悲憫豆腐四個字忽然化作一團白霧，升騰而起，凝聚成一個披著素帛的女子形象，低眉合十，衣袂無風自動。她不言語，也不動作，就這樣靜靜懸在半空，像廟宇中供奉的觀音，卻比任何塑像都更讓人心生敬畏。
緊接著，辣味鎮魂湯炸開了。
不是聲響，是氣勢。一道赤紅如岩漿從字中奔湧而出，翻滾著傾瀉而下，裹挾著黑幫賬本、假合同、地溝油檢測報告......一切都被熔成灰燼，隨熱浪蒸騰消散。
最後是安神粥。
這三個字一亮，整條巷子的空氣都安靜下來。星光從字縫間漏出，越聚越多，最終凝成一片流動的夜空。星河中浮現出幾張麵容——沈君瑤包紮傷口時咬牙忍痛的模樣，餘昭昭靠在後台沙發上沉睡的容顏，唐綰在暗房衝洗膠片時眼底的血絲......全都清晰可見，像是被人用記憶一筆一畫勾勒出來的。
趙德利的手僵在半空。
屏蔽器沒有按下，反而滑到了掌心邊緣。他想後退，雙腿卻不聽使喚。那股從湯匙傳來的震動越來越強烈，直鑽腦海，仿佛有人在他腦中煮著一鍋沸騰的湯。
不可能......這是幻覺！他低聲嘶吼。
可圍觀的人群已經開始拍照了。
手機剛舉起，屏幕卻全都變成了雪花。拍不下來！有人急得跺腳，明明看得見，為什麼錄不到？
不是錄不到，阿阮忽然開口，雙馬尾輕晃，銅鈴鐺寂靜無聲，是你們的心還沒有打開。
說完，她手腕一抖，那隻鈴鐺落入掌心。她沒有搖動，隻是輕輕吹了口氣。
刹那間，五道光同時亮起。
沈君瑤圍裙上的碎花仿佛吸飽了陽光，一朵朵亮起，散發出柔和的暖光；唐綰相機鏡片上浮現出一圈圈星軌，像老式膠片過片的痕跡；餘昭昭舉著的應援燈牌自動亮起藍光，亮度越來越高；宋小滿腰間的柳葉刀刃映出彩虹般的紋路，像是刀鋒上凝結了一層薄冰；許錚從保溫箱裡抽出最後一張餃子皮，邊緣泛起金邊，如同鍍上了晨光。
五道光束射向空中，在菜單頂端交彙。
的一聲輕響，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種封印被解開的聲音。
六顆光點凝聚成字，懸在半空：
美食江湖，永不閉店
喬振海抬頭望著，嘴唇哆嗦：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陳硯舟沒有理會。
他閉上雙眼，手緩緩覆上心口。他想起母親煮粥時哼唱的小調，父親切菜時有節奏的刀聲，想起第一個吃完安神筍乾湯後哭泣的老太太，想起餘昭昭喝完粥後像個孩子般賴在沙發上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