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籠的餘溫還在灶台上繚繞,陳硯舟剛把最後一片青團收進保鮮盒,手腕上的銀湯勺飾輕輕碰了下鍋沿,發出清脆的聲響。他低頭看向掌心,那滴從銅鈴殘片滑落的血已經乾了,留下一道暗紅色的痕跡。
就在這時,後廚傳來一聲巨響。
整排玻璃醋瓶被人掃落在地,碎片四濺,酸味瞬間彌漫開來。餘昭昭站在料理台前,手裡還捏著半截空瓶頸,指尖因用力而發白。她瞪著陳硯舟,聲音顫抖得像快要斷掉的琴弦:你留著她的報紙?比我的打歌服還整齊!
陳硯舟一愣,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儲物架最裡層,一疊泛黃的《晨報》剪報散落開來,邊角卷曲,紙麵上布滿了紅筆批注。那是唐綰當年調查地溝油案的全套報道,每一篇他都用不同顏色標注出時間線、人物關係和關鍵證據,字跡工整得像在抄寫經文。
這......他剛開口,沈君瑤的手已經本能地按在圍裙下。唐綰反應更快,一步跨上前:那是我取證的原始材料,他做照妖鏡冬瓜盅時參考過。
參考?餘昭昭冷笑,參考需要每天翻一遍?需要拿紅筆圈她穿警服的樣子很颯這種批注?
我沒有寫這種話。陳硯舟皺眉。
那你寫什麼了?她一把抽出一張報紙,背麵赫然寫著一行小字:第三篇發布當天,她蹲在警局外吃盒飯,風把頭發吹亂了,沒顧上理。
空氣凝固了一瞬。
宋小滿默默放下削了一半的蘋果,刀尖微微顫動。阿阮盯著那行字,掌心的銅鈴殘片開始發燙。
這是記錄。陳硯舟語氣沉了下來,不是情書。那天她冒雨蹲守三天才拿到第一份樣本,回來高燒四十度還在改稿。我要複刻她當時的狀態,才能做出讓她破防的慈悲佛跳牆
所以你就記下她吃飯的樣子?餘昭昭眼眶紅了,我失眠三年,你給我熬粥,有沒有寫她喝完閉眼像隻乖貓?我每次來吃飯,有沒有被你偷偷畫下來?
沒有人說話。
她轉身要走,袖口帶倒了最後一個醋瓶,摔得粉碎。
陳硯舟突然蹲下,伸手抓起一把醋渣,不顧玻璃碴劃破掌心,直接扔進熱鍋。油星炸起,酸氣騰空,嗆得人睜不開眼。
你瘋了?!沈君瑤喊道。
讓他炒。唐綰拉住她,他要是真動了情緒,鍋會知道。
陳硯舟閉上眼睛,手指搭在鍋柄上,腦海裡浮現出唐綰那天蹲在雨中的背影——渾身濕透,筆記本緊緊抱在懷裡,抬頭看他時勉強笑了笑,說:快成了。
鍋裡的醋渣開始劈啪作響,碎玻璃熔成微光顆粒,在熱流中旋轉升騰。金紅色的小點越聚越多,像被無形的手排列組合,漸漸浮現出七個大字:
新聞都是假的
字一成型,便如星屑般散落,飄到誰嘴邊,誰就嘗到一口微甜帶酸的跳跳糖,舌尖劈啪作響,像是把委屈嚼碎了咽下去。
宋小滿撚起一粒放入口中,忽然笑了:這不是醋,是......釋懷的味道。
沈君瑤也嘗了一顆,酸得眯起眼,卻忍不住笑出聲:你這鍋還能當打印機使?
係統認的是真心。陳硯舟睜開眼,掌心的血混著醋渣滴在灶台上,她寫的每一篇報道,都差點送命。我不記住這些,對得起誰?
餘昭昭站著沒動,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宋小滿沒說話,拿起柳葉刀,三兩下削出一朵蘋果玫瑰,輕輕放在她麵前的砧板上。花瓣薄得透光,花蕊是果皮卷成的螺旋。
沈君瑤解下圍裙,兜住空中最後幾粒跳跳糖,走到餘昭昭跟前:吃完了再鬨,行不行?
餘昭昭看著那朵蘋果花,又看看圍裙裡亮晶晶的小顆粒,鼻子一酸,低頭咬了一口花瓣。甜汁在嘴裡化開,她終於地笑出來,眼淚卻跟著往下掉。
你們一個個......就會用吃的堵我嘴。
不然呢?陳硯舟擦了擦手,你還想讓我寫首詩道歉?我金融係畢業的,隻會算irr。
眾人輕笑,氣氛緩和下來。
就在這時,店內燈光忽閃兩下,監控屏幕自動跳轉畫麵——原本黑屏的碼頭夜景突然亮起,攝像頭視角緩緩移動,鎖定一輛黑色轎車正駛入第三港區,車牌被泥漿糊住,車速68碼,gps信號未開啟。
阿阮猛地睜眼,掌心銅鈴殘片地裂開一道新縫,她的聲音驟然繃緊:衛星定位激活——趙德利的車,正在進港。
所有人臉色一變。
沈君瑤立刻湊近屏幕:哪個口?有路線預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