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機的探照燈依舊懸在半空，夜風將血腥味吹散得更遠。陳硯舟站在原地紋絲不動，肩頭的傷口還在滲血，但他顧不上處理。他知道此刻絕不能後退。
唐綰來了。
她穿著那條洗得發白的棉麻裙，懷裡抱著一台老式膠片相機，鏡頭蓋還沒取下。她的步伐不疾不徐，卻每一步都踏得沉穩。走到陳硯舟身邊時，她先是看了他一眼，又將目光轉向被團團圍住的王虎。
底片在我手裡。她說，趙德利和王虎最後一次通話，全都錄在裡麵。
王虎猛地抬起頭，眼神驟變。
剛才還倚著鐵架冷笑的他，此刻直起了身子，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你敢拍？他的聲音低沉下去，現在毀掉它，我還能讓你活著離開。
唐綰沒有理會，反而舉起相機，對準他的臉。
哢嚓——
快門聲清脆響起，像一把利刃劃破寂靜。
王虎暴起，抽出腰間的剁骨刀衝過來。人未到，刀風先至。
陳硯舟早有準備。他轉身抄起灶台上的炒飯，手腕一揚，飯粒淩空飛散，在夜色中化作點點星光。
這些米飯與眾不同。
是他用受傷的手炒製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真相不該被掩埋。
飯粒飛到半空時，突然凝滯。
一道光影浮現——畫麵中是錢多多，穿著西裝戴著金絲眼鏡，袖口處隱約可見微型攝像頭，正偷偷對著菜譜拍照。時間、地點、動作，全都清晰可辨。
這是第171章的場景。
當時無人察覺，但現在，全被這碗炒飯映照出來。
王虎愣在原地，刀懸在半空。
他認得這個場景。他也知道，錢多多一直在替趙德利做事。
站在人群外圍的錢多多臉色慘白。他本想悄悄溜走，此刻卻像被釘在原地。
陳硯舟望向他，沒有說話，隻是走過去，從鍋裡舀了一勺新炒的飯，遞到他麵前。
你拍過的東西，未必都能賣個好價錢。他說，有些賬，不是用錢能結清的。
錢多多盯著那碗飯，手微微發抖。
他接過碗，低頭吃了一口。
下一秒，他整個人僵住了。
他嘗到了熟悉的味道。
不是現在的炒飯香，而是記憶深處的味道。土灶台，鐵鍋，母親站在灶前翻炒，油星濺到手上也毫不在意。那天她做了他最愛的蛋炒飯，因為他考試得了滿分。
那是他人生中最後的溫暖。
後來家道中落，他開始偷竊，開始出賣良心，開始替人乾臟活。他以為自己早就忘了那個味道。
可現在，它回來了。
他的眼眶紅了。
飯碗地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突然跪下，從內袋掏出一個u盤，雙手顫抖地舉起來。
趙德利近三年所有的海外洗錢流水......都在這裡。他說，還有他買通海關、轉移資產的記錄。我......我都存著。
現場靜默了片刻。
隨後，沈君瑤的人迅速上前將他帶離。錢多多沒有反抗，任由他們銬上手銬，帶離現場。
王虎目睹這一幕，牙關緊咬。
他不相信一碗飯能有這麼大的力量，可他親眼看見向來隻認錢的錢多多崩潰了。那個人連趙德利都不放在眼裡，現在卻為了一口飯下跪？
他不相信。
可他害怕。
他握著刀，站在原地，進退兩難。
唐綰這時已經取出底片，小心地放進一個金屬盒裡。她沒有再看王虎，而是轉向陳硯舟。
接下來怎麼辦？
陳硯舟望向遠處的海麵。
風勢漸弱，海浪仍在拍打著堤岸。警燈閃爍，將集裝箱的邊緣照得發亮。
我們一直被人監視著。他說，趙德利知道我們在哪，知道我們在查什麼。他不怕我們找證據，因為他覺得證據奈何不了他。
唐綰點頭：所以他敢放廣播，敢播兒歌，就是在告訴我們——你們動不了我。
但現在不一樣了。陳硯舟說，錢多多的u盤是財務鏈證據，你的底片是直接對話證據。兩樣加起來，他擋不住。
他轉頭看向王虎。
你還打算替他扛著？
王虎沉默不語。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刀。刀身上有一道裂痕，是之前打鬥時磕碰的。他想起趙德利剛才在廣播裡說的話：學學喬振海怎麼當狗。
他不是沒想過反咬一口。
可趙德利手裡握著他的把柄，有他兒子的照片，有他老家房子的抵押合同。他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