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隻剩下最後三分鐘。
陳硯舟站在灶台前,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鍋沿。爐火應聲跳動,冬瓜盅裡的湯汁開始咕嘟冒泡。他沒看時間,但心裡清楚時候到了。此刻的唐綰應該已經走進電梯,手裡穩穩端著那盅熱氣騰騰的特供養生湯。
他輕輕吹了口氣,將腕上的銀湯勺轉了個方向。
同一時刻,市政府大樓十七層,走廊儘頭的門被推開。唐綰穿著後勤製服,推著一輛送餐車,車上的保溫箱蓋著潔白的餐布。她的步伐從容不迫,神情自然得像個每日例行送餐的老員工。
前台掃了眼登記表,揮手示意通過。監控攝像頭緩緩轉動,捕捉到她的背影。
辦公室裡,趙德利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緊盯著電腦屏幕。投影儀映出境外賬戶的資金流向圖——正是錢多多交出的銀行流水。金絲眼鏡反射著冷光,鏡片上跳躍著一行行數字。
門被輕輕敲響。
趙市長,市府後勤送養生餐。唐綰的聲音平靜沉穩。
趙德利抬起頭,眉頭微皺:我沒點餐。
是統一配送,唐綰解釋道,全市副廳級以上乾部都有份,中醫協會特製的冬瓜盅,說是補氣安神。
她邊說邊掀開保溫箱,取出一個青瓷燉盅。蓋子尚未完全揭開,一股清甜的香氣已然飄散出來。湯麵上浮著幾片枸杞和冬瓜,看起來再尋常不過。
趙德利盯著那盅湯,眼神閃爍不定。他沒有動作,但指尖在桌麵上輕輕叩擊了兩下。
唐綰將燉盅放在桌上,順手掀開了蓋子。
熱氣蒸騰而起,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
就在蒸汽升騰的刹那,一個聲音從盅底傳出:
王虎,你該學學喬振海怎麼當狗。
趙德利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後滑出半米遠。他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盅湯。聲音不大,卻清晰得如同在耳邊低語。這是他在碼頭廣播裡下達的指令,來源本該隻有極少數人知曉。
他伸手想要蓋上蓋子,可聲音仍在持續播放,一遍又一遍,節奏分毫未變。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眼鏡因溫差起了薄霧,鏡片模糊了一瞬。就在這短暫的幾秒鐘裡,投影屏上的銀行流水恰好映在鏡片上。那一串串數字、收款方名稱、轉賬時間,全都重疊在他眼前,如同烙鐵般灼燒著他的神經。
他抬手擦拭鏡片,手指微微發顫。
你是誰?他盯著唐綰,聲音壓得極低。
我是送飯的。唐綰說,順便問問,這湯味道可還合口?
趙德利冷笑一聲,抓起桌上的文件就要往碎紙機裡塞。那是剛打印出來的合同備份,上麵有他和食神幫的簽名頁。
唐綰沒有阻攔,隻是後退一步,靠牆而立。
就在文件即將被機器吞沒的瞬間,桌上的冬瓜盅突然響了一聲。
湯汁自行沸騰起來,油花翻滾,聚集成一行清晰的字跡:
【協議編號:syb20230516】
【簽約方:趙德利&王虎】
【項目:味耕堂資產非法轉移】
趙德利僵在原地。
他再看向湯麵,發現浮油不僅拚出了文字,還漸漸顯出一張人臉——正是王虎,臉上那道火焰紋身格外清晰。緊接著,圖像變換,呈現出一份掃描件:火焰紋身與合同上的印章完全重合。
這是唐綰用膠片拍下的證據,經過技術增強後的比對圖。
不可能!趙德利低吼一聲,一掌拍在桌麵上,這東西怎麼可能顯形?!你們用了什麼手段?!
他抓起湯盅就要摔碎,可手指剛觸到瓷壁,一股暖流順著指尖竄上來。他愣住了,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麵:三年前,他第一次品嘗陳硯舟做的佛跳牆,也是這種感覺,仿佛被人看穿了心底的秘密。
他鬆開手,燉盅穩穩立在桌上,湯麵仍在微微晃動。
油花重新組合,這次顯現的是一張照片:錢多多站在保險櫃前,手裡拿著u盤,背後是趙德利辦公室的門牌。拍攝角度來自天花板角落,正是唐綰藏在相機裡的隱藏鏡頭。
趙德利喘著粗氣,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想呼喊,喉嚨卻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樓下,陳硯舟關掉了爐火。
第二盅冬瓜盅停火的瞬間,樓上那盅裡的湯也安靜下來。最後一縷蒸汽升到半空,凝結成幾個小字:
【合同原件存放地:b區地下二層檔案室】
隨即消散無蹤。
唐綰從包裡取出老式膠卷相機,對著冬瓜盅連按三次快門。清脆的快門聲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響亮,每一聲都像是在為這場對峙定格。
趙德利終於反應過來,撲向門口要按警報。
唐綰沒有阻攔,隻是將相機收好,整理了下衣領,轉身向外走去。
走廊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安保人員正在靠近。
她走到電梯口,按下下行鍵。數字從17開始逐層下降。
辦公室內,趙德利站在警報按鈕前,手懸在半空。他回頭看了眼那盅湯,湯麵平靜,但底下似乎還有什麼在沉澱。